“开春了！”

江南小镇，行过客栈门口，里头的店家探出身来，欣喜看着柳树抽新嫩条，栗酥顺着视线看去，春风拂面，满街绿意盎然。又是一年春，原来过了一年了。

店家热情招呼栗酥，又问要不要用午膳，又问喝不喝女儿红的，旁边正打算盘的姑娘，捏了捏店家手臂，语气娇嗔，“你别烦着人家客人了。”

说话的姑娘气质小家碧玉，模样特别清秀好看，栗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店家得意极了，“我媳妇是魅妖，好看吧。”

见栗酥微愣，店家更积极介绍，“魅妖你听过吧？半年前泗水宗在司家发现了不得的事！这些司家人的心可真狠！竟圈了块地，贴满最毒符箓，里头关着的可都是魅妖！——哎，可让我媳妇受苦了，幸亏泗水宗把你们都放了，我可得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现在还是太瘦了些。”

姑娘耳根羞红，又一拧店家胳膊，聘婷袅袅去后厨帮活，看来店家平日里没少向人炫耀自家夫人。

栗酥笑了一下，“我家里那位也是魅妖。”

“哎来了！”

正巧有客人叫上酒，店家连忙应声，紧接着端了上好女儿红过去，和客人又热情高涨聊了几句，忙活完了回来记算盘，“哎太忙了怠慢了，客人您刚才说什麽？”

“……”

栗酥抿了抿唇，低头道，“没什麽。”

夜晚，栗酥闭上眼，习惯性抓着红绳睡觉。

她的指腹摩挲同心玉和玲珑骰子，一遍又一遍，已经成了无意识的动作。

半夜三更，似乎有几位客人在楼下喝醉了酒，偶尔传来一两声豪爽大笑，没过一会，房门口传来小夫俩的低声交谈。

“媳妇，你真美。”

“哎呀一时没看住你，怎麽就去和人家喝酒了，还喝醉了！别成天说这些，我都害臊了……”

一室静谧更衬得小夫妻两人情浓暖语清晰，栗酥看着门口人影你推我我搂你的，摸着镂空玲珑骰子里嵌着的红豆珠子，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想许多事，又好像只是在发呆，什麽也没想。

过了一会，夜里静了，栗酥闭上眼，心想，司衍怜比其他魅妖都好看。

司衍怜是整个苍溟最漂亮的魅妖。

栗酥卧在床上蜷缩身体，每一寸皮肉都紧紧绷着，看上去像一张拉开到最用力的弓，半晌，小山包似的被褥突然起伏一下，仿佛一场终于压不住的无声哭泣。

-

春天到来后没几天，栗酥地毯式搜索完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城镇。

收好行囊预备离开的那天，她见着离紫了。这时离小少爷已经顶着杀兄弑父的民间头衔，在泗水宗稳稳当了一年宗主。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盏茶，他气质阴狠毒辣，刚进门就把貌美小魅妖吓得早早躲了出去。

栗酥贴心挡住他视线，又一次让离紫回忆起并不愉快的过去，他总是被怀疑对梦清霏有非分之想。

“什麽时候回泗水宗？”

“再看吧。”

“林婉觅五阶了，她现在都不看什麽七情八情的，就看苍溟地图，研究怪异现象。结果去年年末测灵阶，一举成为同一批测试修士里最高阶的。”

“我知道。”

林婉觅一直有与她书信往来，告诉她天枢山地处特殊，存在极大概率司衍怜只是“消失”，并不断帮她查看古籍书册。

“沉思漪和梦清霏没回宗门，我前段日子凑巧在临夜城见到两人，开了家医馆救死扶伤。”

“蛮好的。”

离紫放下茶盏，双手交握在桌上，问栗酥，“所以你打算找到什麽时候。”

外面忽然来了阵疾风骤雨，春雨哗啦啦地落下，夹杂雷鸣闪电，茶室静谧无声，一缕檀香渺渺上浮，蔓延开来无言沉默。

半晌，栗酥缓缓开口，“就找到明天吧。”

“如果明天还找不到，就不找了。”

“你没事就赶紧走了，人家老板娘都不敢回来了，影响小两口相处，你罪过可大了。”

栗酥丢了茶钱在桌上，随即推门而出。

离紫看着没动的杯盏，轻扯唇角，是，明天就不找了。

可永远有无数个明天。

-

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

春天快过去的时候，栗酥收到柳戏传信。

见面后，他给了她一个黑檀木盒子，是最初她和司衍怜闹出假道侣事情分赃用的盒子。

司衍怜在更早之前交代柳戏一年后给她的，柳戏回忆当时少主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只是说备着以防万一。

他一定留了什麽给她，一定是能让他回来的东西！

栗酥深呼吸，抿紧唇打开盒子，没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她就知道，他是故意消失的，他永远都猜的準，对弈也一步多算别人五步，他一定早就预想到现在的情况。半月前，炼妖塔坍塌，苍溟界真正稳定下来。如今没了深闺四家族暗中操作挑拨，现世安稳。这些他一定一早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