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耳边嗡嗡嗡的鸣响，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人，一口一个活菩萨地道谢，手忙脚乱地把她从冷硬地上扶起。

丽娘被拥在欢乐快活氛围里，木讷地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颜，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耳边只剩下稻草与柴火噼里啪啦的清脆爆响。

她想要回头去看，脖子僵硬，费劲地一点点扭动, 看向被火焰包围的, 几乎看不清的小小身影。

依着金梵神旨意才养下来的小女孩儿。

她一开始打算带着她一起死去的，因为她是栗炎的孩子, 因为栗炎欺骗了她一辈子。

可……

往事种种一幕幕涌上心头，栗酥第一次学会说出完整句子，第一次捡了秋天的叶子回来送给她，第一次拿着柴火棍挡在她面前，明明才半人高却兇猛地要和欺负她的人拼命，第一次因为她带着她去道歉，而倔强得不肯吃饭……

“不。”“不……”

丽娘突然爆出尖锐痛哭，不顾衆人阻拦，疯了一般地要往那稻草中心里跑，张开了双手想要去接住什麽，周围人迅速拦腰阻止她，你一手我一手地将人拦下，劝诫事已至此，一切都为了金梵神，为了消弭灾痛苦难。

丽娘的手伸得长而笔直，眼泪流满面庞，“不！！！”

但栗酥听不见了。

-

栗酥的意识回到黑影识海。

她记得在离稻草不远的地方，塔着一个帐篷，里面可能放着黑影能永久附身的躯体。

黑影正等待仪式结束，栗酥看不见他的样子，也能从他愉悦声音中听出心情极好。

“你赌输了。”

黑影声音含笑，“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抱有可笑幻想。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栗酥闭上眼，经过烈火炙烤，她脸颊湿漉漉的。

过了一会，她才睁眼道，“不过我本来目的也不在这里。”

“咚！”

栗酥往后一砸，敲在黑影识海里，暗淡无光荒野之中出现一个倒地身影，是不久前和年轻丽娘在路别挥别的少年。

他匍匐着撑起手臂，不可置信地擡头。

“即将‘死’在至亲手底下，什麽感觉？”

栗酥看着栗炎，平静补了一句尊敬的称呼，“爹。”

“果然……”

少年栗炎咳一口血，擡头冷笑道，“你说要进我识海，我就该想到你猜到了。”

“因为我讨厌你。恨比爱长久。我就算有一天忘了喜欢的酥点口味，也忘不了你令人憎恶的说话口吻。”

栗炎笑一下，年少的他有着与栗酥更相似几分的眉眼，少年意气风发张狂，“确实比栗箐更像我。”

栗酥紧摁识海破碎一角，“虽然很想知道你怎麽落魄到连个实体也没有，但坏人容易死于话多，我比较喜欢一步到位，那麽，在仪式结束前，永别了。”

栗炎收敛笑意，威胁道，“识海坍塌，你只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不会的，有人来接我。”

栗酥用力砸碎识海，“‘过刚易折，早慧易夭’，你的教导我都记得，那麽，在複生前早夭下地狱去吧——永别了。”

剧烈光亮从锤击处扩散，亮白光线映在栗炎不可置信的眼底，在坍缩与爆裂耳鸣声中，一切被躁鸣声吞没。

-

栗酥转醒，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林婉觅一把抓起，被动扑进她怀里。

与此同时，一直抓着她手腕渡灵力的司衍怜身形一晃，阖眼倒在软枕上。

林婉觅赶紧说道，“司美人和我说了，等你醒来，他可能会出现短暂灵力不支，晕一会就好。”

林婉觅掏出栗酥丢下的纸片，“还好我反应快啊！”

手心纸片上，写着的是西岩奇情三里开篇的一句话。

忠诚书粉一眼看见，就能记起紧随其后展开的剧情：男女主被恶人监视言行，无法使用正常方式沟通，于是每天都会到同一处沙石边，以小石子在岩石上刻记号，隐秘地进行交流。

栗酥在出事前几天隐约察觉黑影偶尔会跟随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观察，于是在看书时一早记下这句话，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结合先前告诉司衍怜黑影相关事宜，他也如她所想，很快猜出不动生死契约能出泗水宗的办法是通过识海。

林婉觅感慨，“还好咱们都是看过西岩奇情的人。”

见栗酥呆楞着发呆，不知在想什麽，林婉觅碰了碰她手臂，“酥酥？”

“嗯？”

“你怎麽了？”

“没事。从识海出来，头有点晕。”

栗酥低头，手背抹了抹额头，“你先回去休息吧，门窗都贴符箓，我心底放心不下，再去藏书阁看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