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飘红，绝望的人跪倒沙岸，五体投地俯拜，流着泪向金梵神祷告，在他们周围躺着无数死去尸首，和死鱼一同没什麽两样。

下一秒，她又站在东域雪境，灵鸟直直撞上冰川，血迹顺着残破错乱羽毛涌出，在冰山上划落蜿蜒扭曲痕迹。失控灵兽怒吼咆哮，对同类爪牙相向，厮杀得你死我活。

再一转身，她又被送到全然不同的地方，西岩万林，东树山林，甚至不複辉煌的栗家下东街等等，最后她出现在了泗水宗。破败残缺，烽火燃烧的泗水宗。

永远气势恢弘昂扬的凤凰结印底下，身着泗水宗长袍弟子们横七竖八地惨死，尸横遍野。

一张张熟悉面孔灰白无血色，瞪着黑窟窿的眼看着她身后的人。

栗酥转身看去，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身影一手挥剑，银刃光芒在空中闪烁一瞬，轻易将沈堂主的头颅斩下。

似是留意到她目光，司衍怜偏头看她，一双漆黑眼眸空洞如无物，漂亮得如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琉璃珠子，不涌动任何感情。

他擡手擦净颊边血丝，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就像她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般无动于衷地将司厘性命取走。

栗酥并不动摇的身影轻微晃一下，下意识要避开他的欺近。

一切消散在眼前，她又回到最初的山崖底下。

崖边，巍峨山峰刻着的巨大金梵神石像肃穆庄严，在哭嚎声中转动石头眼珠，一点点移动向她，眸光里的锐利如同要看穿栗酥整个灵魂。

“你也该承认了，沉思漪和梦清霏已无法再撑起这个世界，司衍怜即将走向原文道路。”

“而很快出现在你周围的，会是满目疮痍大地，流离失所平民，鲜活生命成为倾洒地面的血水，染红河海江川，至此成为人间炼狱。”

“在此之前的最后挽留机会，是杀了司衍怜。”

空洞沉闷声音从空中而来，强大灵力压迫逼着栗酥弯下脊梁骨，一字一句由四面八方灌入栗酥脑中，硬生生逼她听进去。

“司衍怜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利用最后一点白翡翠，囚禁司榛司玳，对林家栗家下手，故意留一个离家在最后混淆视听，让你误以为一切进展缓慢。”

虚影中一道黑影由地面升起，化作沉思漪身形，“只有我们是统一战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改变结局，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将灾祸病痛带离这个世界。”

沉思漪的话突然停止了。

栗酥挣扎着喘气，顶着巨大灵力压迫缓慢直起身，嘲弄道，“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小饼干，也不知道你又是哪来的自信，上来就要我相信你——幻术者本身比幻境更不可信，我进珠玑门之前就学会了——而足够的怀疑就是最有效的破幻境之法——！”

只见她用力把空了的剑鞘一扔，费劲撸起左右手袖子，穿过倒地尸骸与痛哭老妪，向幻境中的沉思漪走去。

栗酥脚下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随即变成幻境碎片，如花瓣凋零般飘落消失。

她朝着沉思漪的脸一拳打过去！

劲气释放出她所拥有的最大灵压，拳尖碰到沉思漪鼻梁，幻境轰然坍塌。

回到清晨朦胧的竹林边，沉思漪的声音冷硬至极，有点咬牙切齿意味，“你倒是有颗戒备极强的心。”

“倒也不是警惕心有多强，主要是你的手段过于低劣，”栗酥从幻境中醒来，手还在抖，但她的语气坚定，在沉思漪不悦目光中，挑衅地扬起下巴，“幻境人人可捏，你说是预言我就得照单全收？”

“谈判讲究抽丝剥茧，猜测对手意图，乘其不备攻心理战，游刃有余加筹码，不是你这麽一上来火急火燎抛目的。”

栗酥想起司衍怜那张可恨又漂亮的脸，没有人玩心理战和幻术比得过他，此刻又庆幸吃一堑长一智，普通幻境和低劣手段无法动摇她。

栗酥扶着截断竹节，随即踉跄站起，背脊挺直，目光没有任何怯意，“而你的仓皇着急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你太小看我了。第二你能力有限且时间不够。”

随着栗酥说出的一字一句，沉思漪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栗酥：“但最重要的是，我不信邪教。”

“好好好。不信教，但总该信你自己吧？”

沉思漪抚掌，饶有兴味地问，“你知道我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吗。”

“来自你救过的丽娘。”

他顿了顿，拖长声音故意道，“你最初就不该救她的。”

栗酥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风声仿佛也有一瞬间停滞。

竹林叶片沙沙声响消失，竹林内外安静得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