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谢洲瀛看着本该被关在水月狱中的人, 满眼震惊。

“你怎麽会出来！你怎麽敢！”

这一招直击要害，沈长谙也知自己会随着眼前人一道逝于世间，但他并不在乎, 手中的刀又进了几分, 直直贯穿了谢洲瀛。

“水月狱关不住我，哥哥，陪我走吧。”

这一声哥哥, 已经很多年没喊过了，如今却是这样的场景。

他与谢洲瀛同根同源，自然知道如何才能一击毙命。

江泠看着他这样做, 本该阻止的, 可她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想喊住他，让他回头，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嗓子仿佛灌了刀子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痛。

浮渊的风突然冷了, 如同她的心一样冷，天空中渐渐飘落几片雪花, 落在她的眉睫。

沈长谙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

他谋划许久就是为了今日, 在水月狱的那些时日, 他每日都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真到了今日，他却有些不敢, 怕自己退缩。

毕竟身后站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是他豁出性命也要护住的人。

他怎麽可能看着她被困于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日複一日, 年複一年。

很早之前他便告诉夜浔，会用自己的命护住江泠, 如今不算食言。

其实他想对她说：没有你的尘世予我来说，不算人间。

但他想着还是算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看见江泠的脸，就无法下定决心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刀的威力，谢洲瀛活不了，他也活不了。

雪越下越大，他能看到那大片的雪花从眼前飞过，随后人间的一切都消散于眼前。

不……是他消散了。

他们身为天魔，应天而生，死后也会化为天地一气，消散于世间。

江泠看着他们逐渐消散的身体，几乎是没有思考，运转着全身的固魂钉，任那些钉子在灵魄中搅动。

直到有一颗固魂钉离开体内，她不顾自身灵魄碎裂，五感不清，擡手将沈长谙消散的一缕魂魄引来，纳入体内。

她已经看不清了，耳边长风呼啸之声也逐渐变轻，她凭借着方才的记忆，捡起固魂钉，又将其打入灵魄之中。

这些动作她都熟稔无比，但只有她知道，她是下意识这麽做。

而过程中，她一声不吭，仿佛感觉不到痛。

不知道为什麽，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已经麻木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静默地跌坐在雪地间。

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听不见，什麽也说不出。

太安静了。

尽管灵魄碎裂不堪，她还是伸出手，运起心口鑒灵神玉的力量，缓缓关上了那一切罪恶的源头。

原来关闭魔界之门这麽简单。

这一切都这麽简单得解决了。

尘埃落定，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失去了她的爱人，还有她的朋友。

沈长谙的谋算她早该想到的。

江别鹤眼中有苍生和她，她的眼中有家人和朋友，而沈长谙，他的眼中只有她。

他不可能看着她做傻事。

她早该想到的……

在沈长谙的眼中，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世间只会有两个大魔伏诛，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拯救了苍生，都会承认她。

再也没有人会危及她的生命。

真是一举两得啊。

他太聪明了，可她不希望他这样算计。

江泠感受着雪落满身，一点都不冷，漫天灵光围于她身侧，魔气消散，祥光伴白雪，洒落一地。

原本灰黑交错的长发此刻渐渐褪去了所有颜色，逐渐与雪地一色，雪白一片。

苍生见天有异象，祥云瑞彩，纷纷看向那极北之地。

又有一位真仙了。

她在一片苍茫与静默中，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她想哭，却哭不出。

于是，她没有哭，她笑了。

可笑的一切。

直到她失去了太多后，她才悟道成仙，这到底算不算是她的福气？

她没有走无情道，也没有走苍生道。

世间道多种，她一条都没走，反而开辟了一条新的路。

独我道。

心中独我。

岑酌赶到时只看到浮渊一片雪色，大雪纷飞，江泠孤坐在空旷中，发了疯似地笑着。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只见她回头，双眼无神，仿佛什麽都看不到。

“你怎麽了？”

果然，她也听不到。

岑酌心想不妙，从袖中拿出樊璟给他的符纸贴在江泠身上，静静地等着她恢複。

良久，她才转动着瞳孔，哑着声音说：“岑酌？”

幸好，岑酌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