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知道他来这里是要做什麽。

雪山连绵，行迹被掩埋，他们不能在这神山留下一点痕迹, 是最单纯的过客，又是最虔诚的朝圣者。

远山见他，并未多阻拦, 那不问世间的天道仿佛为他开辟了一条通畅的路, 这一路走来太过顺利。

若非她真实来过这里，也会错以为这玉神雪山毫无危险，一条大路直通山巅，还省去了诸多麻烦。

看起来，天道是想见沈长谙的。

可连江别鹤这样的真仙都无法面见天道, 得一丝垂怜，沈长谙又是为何独得天道青睐。

她不明白, 但还是跟了上去, 想看看传闻中的神黄鼎, 也想看看她的结局。

山巅白雪皑皑, 隐隐有凤鸣传来，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

沈长谙走上这所谓的玉神山巅, 轻柔地放下背上的人, 让其卧在雪中, 自己决绝地跪在这一片雪地，俯身参拜。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姿态, 如此不知所措又隐隐期待。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凤鸣出，阵阵威压压得他们擡不起头，被迫埋头看着雪地，耳膜刺痛，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所有山脉，连带着山间积雪都开始松动。

过了好久，那凤鸣才消散于天地间，他们也才能擡起头看看眼前的神黄鼎。

哪有什麽神黄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虚幻的凤凰，尾羽一开便能遮了天，金色的光泽不输旭日，还隐隐散发着圣洁的红光。

照理说红色多是妖冶，但在这凤凰虚影上一点都不显豔俗，反倒是让人更加虔诚信服，心中更加崇敬。

原来所谓的神黄鼎，便是一只凤凰的虚影。

这便是天道在人间留下的化身？

“有意思。一个人一个魔，当真是有趣得紧。”这声音悠远空洞，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如天道，无处不在，又不理会衆生。

这天地就是天道的棋盘，衆生都是天道的棋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天道取乐的工具。

而此刻，祂才投下一丝目光，来看这人间疾苦，爱恨癡嗔。

“你会见我的。”沈长谙擡起头，看着那凤凰虚影，异常坚定。

天道也是耐着性子同他聊了起来，反问道：“为什麽这麽肯定？”

“天魔。”他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仿佛是对这个身份的无奈，“天为先，魔为后，天地孕育。我本就是你投于世间的一子，同仙君一般，生来就与你纠缠不清，只是你一直以来都让仙君管教我，并未真正召见过我。”

“所以我想，在你眼中，我虽不及仙君重要，但也算是个特别的存在。”

他看着凤凰流光的尾羽，仿佛穿过这道虚影看向了天道。

“所以，我赌对了吗。”

轻到不可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虽是那样微弱，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你比你哥哥聪明。”

听到“哥哥”这两个字时，沈长谙眸色一沉，仿佛想起了什麽恶心的东西。

那个所谓的哥哥，可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

天道并没有多聊这些，世间人来玉神雪山无非是为了得偿所愿。

因为这世间多得是事与愿违。

而祂投于人间的这个“孩子”，他的愿望是什麽呢。

“来都来了，说出你的愿望吧。”

面见天道，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他也知道天道会助人实现心愿，就如同话本子里的神仙一样。

他在来之前已去过上清天和离恨天，所求无果后才来此，做最后的一搏。

“天道在上，万古有灵，求您救她。”他双手交叠，俯身长拜，念着远古的誓词，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流光自凤凰尾羽而出，夹杂着那圣洁的红，绕在尸体旁停留许久，又撤了回去。

可那姑娘并没有一丝好转，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无救。”

这话好似利刃刺在了他的心口，又一寸一寸划下，让他心疼不已，又无助至极。

“为什麽！天道无所不能！那为什麽不能救她！”

天道无视他的心急与伤痛，不紧不慢地说：“世间有三种人不入轮回，不得超生，一是灵魄残缺者，二是执念太重者，三是罪孽太深者。”

“她占了后两条。”

生前罪孽太深，死时执念太重。

无解啊。

这人世都有自己的规律与规则，就连天道也无法打破这规则将这些人从亡者之地拉回。

所以，死了就死了。

沈长谙垂眸，看着惨白如雪的人，又收回了目光，颤抖着声音喃喃道。

“我知道……”

他知道，他去过离恨天，仙君也是这样和他说的，说救不回来了，所以他才想着来玉神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