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所成的屏障渐渐碎裂，长剑也刺入了皮肉，贯穿心髒。

她看着“她”倒在自己眼前，在这雪地中，是最鲜豔的颜色。

墨色衣裙下绽开鲜红的花，而“她”的最后一眼，是看向了北方。

那是上清天宫的方向。

或许只有在人死之际，才会勘破一生执念，回想起最初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是天之骄子，仙路坦蕩，未来可期。

一步错，步步错。

也只有真到死时，她才会想起了那段时光，也会羡慕那样自由美好的自己。

才会想回家。

她无法触摸死去的自己，无法为“她”殓骨，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同世人口中那样，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在死后，都是想回家的。只可惜上清天宫远在第三十三天，太远太高了。

旁人无法进入上清天宫，她也没有办法叶落归根。

只愿有好心人可怜她一生坎坷，一把火将她烧个干净，让长风带起，将骨灰送入上清天。

她想离家近些。

长梦风未止，她于雪中长眠。

未等她伤感，眼前有人破开虚空，强劲的魔气席卷长梦台，所过之处，非死即伤。

没有人打扰她们了。

她看到虚空中走出那熟悉的烟绿色身影，驻足于此，不敢上前，泛红的眼眶说明了一切。

原来她死时，沈长谙来过，只不过晚了一步。

他从未这样过，每一步都十分僵硬，仿佛脚下是刀山火海，那恐慌和畏惧本不该出现在他眼底。

只有几步，但好似隔了万里。

尸身尚温，但也在逐渐褪去温度，在这冬雪天渐渐冰冷。

他跪在雪地中，分不清是雪还是泪，滚烫的泪珠落在冰冷的尸身上，那被剥夺了所有生气的人啊，再也睁不开眼了。

可怜的是，封印记忆后，她还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往日最随心的人此时拘谨极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地上的“她”。

就算是极力隐忍，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对不起……”

他一直重複着这句话，但无论再怎样难过，死去的人都不会再醒来了。

他们还欠一次重逢。

还没有真真正正地重新认识，就已经断绝了所有可能。

顾清疏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长谙，她明白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但还是想伸手为他拭去眼泪，一如在云鱼时，他的做法。

但是指尖还是穿过了他的脸，摸了个空。

是啊，她就是在看这些前尘往事，也只是看而已。

这些事是已经发生过的，她没有办法改变了。

她不明白，亓舟说她是初生的灵魄，应当是没有前世的，那她为什麽会知道这一切。

而眼前的场景，又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她又在重新走一遍这条路。

那些关于她死去的回忆，各式各样的死法又是怎麽回事。

沈长谙瞒了她太多事情，她没办法搞清楚这一切。

他似是不忍“她”在雪地受冻，打横抱起“她”，不知去向哪里。

血染红了他的衣袍，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孤单寂寥，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她知道他的苦痛。当年他晚来一步，阮净便死在了他眼前，他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带回阮净的尸骨。

如今，又是晚来一步，只能看见她的尸骨。

他会有多自责。

她不明白此时他对她是什麽感情，是故人所托还是如何，但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心死了。

那道身影走入虚空，渐渐消失于眼前，她突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要发生什麽事。

这是幻境啊，但她清楚地知道方才的幻境不是她的心魔。

那这是谁的心魔。

心中也只有那个名字了。

沈长谙。

他的心魔……他居然会有心魔。

长梦台随着沈长谙的离开逐渐瓦解，应当是这重幻境破裂了，她也要进入下一重幻境了。

四周如同碎瓦般片片掉落，但白雪之后还是白雪。

离开了长梦台的雪地，眼前竟还是一片大雪。

这里是……玉神雪山！

沈长谙背着已经僵硬的尸体行走于雪山中，同她t在玉神雪山中见到的一晃而过的虚影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幻觉，他真的来过这里。



轮回

玉神雪山一如她记忆中那般圣洁巍峨, 揽世间万物之灵，是一切的伊始。

而他们在这苍茫雪山中如同微尘，渺小又微不足道。

他背着断气已久的人行于苍茫天地间, 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来玉神雪山的人, 都是穷途末路只能寄希望于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