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没有阻止冯贵妃哭喊，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地上哭泣咒骂的女人。

原来看到一个无能为力的人的反抗，是这种感觉。

难怪当时的苏合，敢那样对他。

权力，这通往高处的权力，没人能够停下脚步。

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输了，也不过是一场空，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还会继续往上爬，谁也不能阻止。

他挥了挥拂尘：“贵妃，同咱家走吧，寻个清净地方，自己了断，也免得叫我们这些下人，髒了贵妃。”

*

京城城破。

往日里喧闹的京城如今只剩下寂静。

绝大部分百姓都已经被杨策和华云遣散出城，待在城中的见情况不对，也都房门紧锁，待在屋中一声不吭。

重新踏上京城的土地，沈妙妍心神有片刻的恍惚。

前世她第一次来到京城时的记忆，已经太过久远。

但这个时候，她竟是突然回想了起来。

那年，年幼的女孩独自离开锦州，跟着来接人的嬷嬷往平阳侯府的方向走。

路上，她看到街上有人卖糖葫芦。

锦州不卖这种小吃，她只在话本里看过这种东西，那糖葫芦又大又圆，红彤彤的。

小姑娘自己兜里有钱，她只需要叫住那个嬷嬷，就可以掏钱为自己买上一串糖葫芦。

但她初来乍到，生怕给任何一个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怕来接她的人，甚至不是她的父母，只是一个陌生的嬷嬷。

最终她也没有吃到那串糖葫芦。

沈妙妍沉默了片刻，收敛心神，打马踏入皇宫。

宫中已经收拾好了残局，魏昌的寝宫被人团团围住。

“来了。”

魏昌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走到陌路的皇帝。

他提着笔，正在绘制一副长卷。

皇帝巨大的桌案，出了角落的笔架，砚台，以及一套酒壶和酒杯，剩下的空间，悉数被一张画作占据。

那张画精致且巨大，不知是魏昌花了多长时间才画出来的。

画面上是京城大大小小事物。有人物，有景观，还有数不清的屋舍。每个小人都栩栩如生，甚至有的人还在敲锣打鼓地送嫁。

一整幅画都是那种欣欣向荣的景象。

“看，这是朕的大魏。朕当真没有想到，大魏会在朕手上结束。”

魏昌落下最后一笔，将笔放在笔架上，转身过来，面上甚至还带着浅笑。

“你反朕，有什麽理由？朕没有严加管束男扮女装，你才能以女子之身，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到这已经是千古奇才，再进一步，未必会多得到什麽。”

沈妙妍闻言笑了笑：“我还当你毕竟做了这麽多年皇帝，应当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现在看，倒也不过如此。”

魏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是麽，叫你失望了？皇帝也是人，人力有时尽，朕的大魏，便是给你，你又能做得比朕好吗？”

“群臣各有心思，外有虎狼，内有恶犬，人人都盯着你。你必须做好，做对，做到所有人都畏惧你，否则，你便掌握不了局势。皇帝不过是一个衆臣的傀儡。”

“是麽？那陛下当年暗害异姓王，谋害长公主，诬陷十三公主驸马，也是做对做好，为了掌控局势？”

蔡奇鸣大踏步走了进来，脸上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陛下身为人君，竟然对着这些功臣做如此腌臜下作之事！你还不如做个傀儡，至少不会伤到这些，实实在在为了大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

魏昌看到他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但很快，他又恢複成刚才那副淡然得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样。

“朕做之事，功在千秋。你们不明白，他们活着天然就是危险元素。他们对大魏，对朕忠心耿耿，朕可以信。就算他们有再多不忿，朕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而不是我那个大哥，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人，不会反朕。但他们手下的人呢？废太子残党呢？他们能从朕的天牢把人劫走，还有什麽不敢做的？！”

魏昌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将桌案拍得砰砰响。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勉强平複了自己的呼吸。

“你们说朕疑心病重，行，朕认了。你们毕竟不是从那个不是走到最后就要死的地方出来的，你们不懂皇家。”

“等真到了这个位置就会明白，你想让他们活，他们若是活了，人人都想你死！”

沈妙妍勾了勾唇：“你说废太子残党想要借机颠覆王朝？”

她神色渐渐冷了下去：“那你对谢昭动手，又是什麽意思？”

魏昌摇摇头：“我没有对他下手，他当真是遭遇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