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令他们安安稳稳地守城，或许早晚也有城破的那一天，但谁知道呢？

如果他们能守下来呢？如果他们不会死呢？

如果他们明明能在某天的傍晚，卸下自己一身盔甲，叩响院落的大门，说一声，我回来了，却在她的指挥下用自己的身躯抵挡了西夷人的长枪短剑呢？

还有傅松。

李淮说他的右手腕筋断了，几乎没有好起来的可能了。

他是能在万军之中取敌方上将首级的武功，从此无法握枪。

一将功成，万骨枯。

真实的世界，远比写在纸上的更加残忍。

沈妙妍理不清自己脑中那些乱糟糟的思绪。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在最有希望彻底说服谢昭的时候，放弃了她原本的计划。

她猛地推开了谢昭的房门。

他在里面。

谢昭今世的那个轮椅，是他的暗卫们临时砍树给他做的。没有专业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经验，武功再高强的暗卫也不是木匠。那轮椅看起来比前世的粗糙许多，椅面宽大，扶手间隔得也有些远。

谢昭坐在上面，被宽大椅面衬得，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弱不经风。

其实现在的谢昭并不像前世那般瘦弱。他得到了相当及时的医治，也没有像前世那般陷入长久的昏迷。他现在只是腿不能动罢了。现在把他丢到敌人堆里，他甚至还能杀个几百敌军。

可是在沈妙妍眼里，那两个影子几乎是严丝合缝地重合起来。

她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疼。

谢昭的指尖收缩，眼中划过一丝罕见的紧张。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打算说些什麽。

但还没等到他开口，沈妙妍回身，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屋檐边的鸟儿被惊起，几声尖锐的叫声，翅膀鼓风，迅速飞离了是非之地。

谢昭擡起头看她。

阳光落在她身上，在他灰蒙蒙的视角里，映照出一个轮廓。

那轮廓随着他的心跳声不断放大，最终在他的耳边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响声。

谢昭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妙……妙……唔！”

他看不清发生了什麽，但是唇瓣相叠，他瞳孔猛地放大。

沈妙妍根本不想听他说什麽话。

她撬开谢昭的唇齿。

她今日，不想听谢昭说那些解释，不想问他现在心里是怎麽想的。

更不想与他说什麽立场，分寸，计划……或者什麽别的。

快冻死的人眼中，金银尚且不是物。

她只想找一处能够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地方。

只是想，寻些慰藉。

她很用力地吮吸着，像是想要汲取什麽，却始终没有被彻底满足的那样用力。

谢昭的神情渐渐变了。

他眸光微颤，摸索着捧起她的面颊。

谢昭很少有这种侵略性的吻。

沈妙妍却好似真的汲取到了什麽那样，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她盯着谢昭眼尾那颗红痣。

鲜豔的红色，在她眼前慢慢晕染成一整片淡淡的桃红。

她开始觉得有些迷醉，仿佛喝了上好的酒酿。

她攀上了谢昭的肩膀，稍一用力，轮椅就向床边滑开，直到撞到了身后的障碍物，咚地一声响。

还没等谢昭说话，她紧紧握住他衣带的一角，猛地扯开。

宽松的衣袍坠落下来。

谢昭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或者，他现在也不想阻止。

他眼尾染上了一圈淡红，反手扣住了沈妙妍的手腕。

轻轻一带，她就扑进了他怀里。

沈妙妍下意识地挣动。

她还没有得到能填补空洞的慰藉，无法从此停下。

谢昭声音微哑，眼尾微微下垂，手掌抚上了沈妙妍的后脑：“没关系的，妙妙，你做得很好，不能更好了。”

沈妙妍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她眼眸睁大。

半晌，她剧烈地颤抖起来。

谢昭温热的手掌随着她的颤抖而颤抖。

他叹息一声，将她拥得更紧。

没有什麽比杀死自己人更让将领感觉痛苦，他知道的。

他也有过这种时候。

沈妙妍把头埋在谢昭颈窝，埋在他那身浅淡的草木气味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妙妍的颤抖渐渐平息，谢昭也不再感觉到颈侧冰凉。

他听到沈妙妍微哑的声音：“放我起来。”

谢昭松开手。

沈妙妍从他怀里擡起头来。

他像是倦鸟巢穴，为她提供了一个安稳的栖息地。

她的指尖拂过谢昭的眼角，引得他眼睫一阵微颤。

“谢昭。”

他还是很好。

明明受了那麽重的伤，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