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魏的国运，背后有人撑着。

那个人年幼丧父丧母，初时也不过是一个有些单薄的少年。那年西夷有了一位天神一般的将军，羌朔。其人力大无穷，极为勇猛，且谋略得当，十战九胜，连拔大魏十五城，无人可挡。

眼见羌朔就要领着西夷大军攻入大魏腹地，随后便是一马平川。

整个大魏乱作一团。

他那年被困襄城，襄城险峻，位置又偏僻，不是战略要地。羌朔没有半点攻襄城的意思。

他安全，却也寸步难行。

后来，西疆出了一个漠北将军。

他还不是如今的他，他只当那是时势造英雄，总算是天降奇才。后来他见到了漠北本人，声线……熟悉。

太子的回忆被人打断了。

来人十分恭敬地躬身：“二位殿下，有客来访。”

有客？

太子是刚从淮州回来的，他一人快马加鞭，随行队伍还在身后，他在这里的事情，京城应当无人知晓。

那便是来寻谢昭的了。

他看见他那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叔，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茶水撒了几滴到桌上，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暗色。

“谁？”

谢昭的音调不自觉地有些擡高。

太子听得出谢昭声音中的急迫。

“一位小姐，说是来找文王殿下。”

太子留在驿站的暗桩留在这里待命，不常出去走动，京城中的官员可以记背过画像和面部特征，还能认得七七八八，女眷却是实在没有办法。

那名女子没有留下姓名，这种时候，比起胡乱猜测，让主子们自己去想显然更加保险。

太子和谢昭神色齐齐一变。

太子忍不住去瞄谢昭。

那位沈小姐，他是见过的，绝非一般人。

他先前没有问谢昭是如何给那位沈小姐交代的。但是按照他皇叔的性子，即便明日便是大婚，退婚也来不及了，他也还是会尽全力不让这件事波及到他的未婚妻。

但这种事，比起其他方面的伤害，恐怕，更伤感情。

如今沈妙妍找上门来，他又要如何向她解释呢？

*

沈妙妍连夜出城，果不其然是被宵禁堵在了半路。

她骑得太快，此时胸口尚且剧烈地起伏着。

尽管戴了斗笠，骑马时的雨水来自四面八方，总也遮不住什麽。此时雨水混杂着汗水，湿透了她的鬓发。

拦她的将士，态度为难，但却坚决不放。

雨点打在他的盔甲上，发出连片的响声。

沈妙妍有些焦躁。

她知道，宵禁这事，她虽然不知情，但王府的车夫一定会收到相关的通知，肯定会来追她。

她只需要在这里等待，不出一刻钟，车夫便能赶到城门。

就算谢昭夜晚没有停留，左右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早晚能够追上。

但是她现在心中乱糟糟地，静不下心来等。

一切混乱的根源，来源于谢昭那封信，来源于嘉自山。

押运军粮的嘉自山一线，以天险嘉自山命名。

前世，谢昭就是在那里，遭遇了所谓的山匪，废了双腿。

今世，她改变了很多事。

她都要忘记前世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此一番，梦魇再次侵染，遍布全身。

孙涟漪提前被送去了东突厥和亲。

东西突厥提前开战。

西夷提前进犯。

如今，谢昭的腿伤，也要提前吗？

她重活一世，是否只改变了一些细枝末节，只是从某种角度上挣脱了命运，实则在其他的角度上，还在笼中？

雏鹰，真的离开鸟笼，可以自由飞翔，与天相搏了吗？

雨下得很大，浇在她和醉雪的身上。

醉雪有些不安地踢了踢，迸溅起水花。

沈妙妍觉得有些冷。

她分不清这冷是来自于湿透的衣物，还是心中的不安。

她开始想，淮州的九星帮和红巾军还没有合于一处，新的教义刚刚印刷发放，还没来得及深入人心。

东南的蔡奇鸣虽然与谢昭是旧识，但他的态度恐怕比谢昭还要顽固。

若是在西疆拥兵自立，西面有西夷，北面有西突厥，身后还是大魏，四面受敌……

若是她把计划提前，风险翻了远不止一倍。

沈妙妍的指尖掐着缰绳，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背绷得笔直，心却越来越冷。

她只是想要保下谢昭，为什麽时至今日，还是这麽困难？

她若是现在说服谢昭，还有一成可能，但也只有一成可能。

雨水顺着醉雪油亮的皮毛落在地上，沈妙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唇抿得很紧，眼睛垂落，紧紧盯着自己握着缰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