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菁之没有说话。太子妃的卧房整日熄灯，他有时会做男装在外行走，他憎恨自己披着妹妹的皮茍活，更不愿女装示人。今日是他难得在府中，换得一身女装去解围，让他狼狈万分，萧云芷的狼狈又如同一根刺，反複淩迟他的心。

他将温好的茶盏放在萧云芷的手边，又退远了些，一言不发。

“萧婉晴不敢杀我，我了解她。我没有拿命去赌。”

第 65 章

就在顾菁之以为萧云芷不会再开口时，他突然听萧云芷说道。

他的心仿佛被绵软的羽毛拂过，酸涩又难忍。他不得不垂下眼眸，几乎放弃般合上眸子。

萧云芷似乎总是有办法，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舍他恰如其分的甜头，让他如同一头被栓了脖颈的犬一样，一次次在原地打转。

“萧婉晴生性残忍，行为疯癫，但她并不蠢。她不会杀我的，我了解她。儿时我便与她相熟了。”

“她一定知道我妹妹被关押在哪里。当日，祁弘晟肯把囚禁我兄长这样的大事交给她来做，便是知道她不仅心狠手辣，更是对萧家有旧怨。如此，她便成了一把趁手的刀。”

顾菁之在她沙哑的声音中安静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马一般沉默。萧云芷擡眼看向他，双眸之中还有未褪去的血红和泪水莹光。

顾菁之回道：“你利用我，我不怪你。只是你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境。”

话音未落，萧云芷双眸之中的泪水突然滑落。她有些狼狈地擦去眼泪，小声说了一句：

“抱歉。”

而短短两个字，比先前所有说辞加起来还要重。这是她真情实意的话，指尖儿还在方才生命垂危的际遇中发麻。

“我不怪你”这四个字，她不知多久没有听过了。她将所有的事扛在肩上，将所有人的命视为自己的责任，这让她在清明时分喘息都困难，胸口时常压着巨石。

她承受不起这麽多人的命运，可是又偏偏停不下来。为此，她学会了去蒙骗，她心里明白那是有违礼法的举动，更是利用顾菁之对她的念想，实在不齿，可她还是做了。

这是无耻之举，若是她的父兄知道，也不会引以为傲，可是她却得到了他的全部宽恕。

只这一句话，她便明白，顾菁之对她有情。而她却只觉得寒冷，只因在她清楚顾菁之的真心时，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里仍然只有算计。

她有了顾菁之，就像将一根毒刺插进祁弘晟的心。

她身子大病初愈，仍然困倦。她在顾菁之的气味中安然入睡，心里清楚他不会伤害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

萧云芷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了。她回到了自己被囚禁的书房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用完食水，顾菁之便走进了卧房。他仍旧站在不远不近的屏风后，开口说道：

“萧婉晴的下人露了马脚，我以你的名义将消息传给了郭世子。令妹会被送出京，你还想见她一面吗？”

萧云芷含了一口参茶，缓缓下咽，面容不变，唯有手指微微颤动，露了几分心中不平。她说道：

“不必了，郭世子会知道该送她去何处的。”

说完，她将茶盏放下，撑起身子，看向顾菁之的方向：“此事多谢顾公子。若是萧婉晴那出了麻烦，顾公子只管将事推脱到我身上便是。”

“你令太子负伤出征，又在他走后肆无忌惮地发难，不正是算準了太子殿下此刻无暇他顾吗？你不必担忧，萧婉晴处我自会应付。”

顾菁之退回了暗处，似乎想要离开，而萧云芷有话未讲完，挣扎着想要下榻，白皙的脖颈上青紫指痕一览无余。

顾菁之像是被定住了般，僵成了石柱。

萧婉晴性如豺狼，实在不堪留在太子身边。

他心里划过这个念头，却没有说出口。

“敢问顾公子，齐王何日回京？”萧云芷开口问道，而顾菁之面无表情，落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捏成了拳。

陌生的酸涩在他的胸腔里肆意蔓延，他其实知道萧云芷真正依靠的人是谁。那不是她自己的兄长，不是他顾菁之，也不是百无用处甚至不配入局的郭敬文。

是齐王祁弘辰。

所以她才会不惜余力逃离太子身边，不顾一切奔向齐王。在所有人里，她只相信齐王，相信这朝臣心里的未来储君。

“在一两日之内。”

他短促回道，以免声音中的涩意流露出来。

萧云芷双眸露出点点光亮，而这几乎令顾菁之的双眸灼痛。他偏过头，不敢与之对视，低声说道：

“你失魂症痊愈一事暴露，或许不足以驱使太子抗旨回京，但若你与祁弘辰私逃，太子定然派人追杀你们，届时我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