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翻涌江流中的一只小船，明知目的地，然后被浪潮裹挟着朝前驶去。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所以……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正在告诉他。

“你没有辜负徐阁老的期望，也没有辜负大梁社稷，你好好地将朝政和政权交到了允炳手里，所以孟煜……”

云婉摸着他的头，认真说道：“对于大梁而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个世上难得两全，你已经对得起所有人了。”

“包括我。”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道清泉，沖刷着他心底难言的愧疚与痛苦。

孟煜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积攒着的郁气，随着这一句话终于消散开。

眼前视线却模糊了。

这个等了他两辈子的人，因为他受尽苦难的人，此刻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告诉他对得起所有人。

包括她。

苦涩在心里弥漫开。

孟煜心知肚明，他明明亏欠云婉良多，云婉却从来没怪过他。

好在，他还有一辈子。

用他剩下的所有生命，去弥补过去的遗憾。

弥补在他怀里的人。

……

第二日一睁眼，孟煜下意识去搂怀里的人，结果摸了个空。

心里陡然一慌，他立即睁眼坐起身，掀开床帐看向外面。

是在无锡的房间。

屋里没人。

心头顿时漫上一丝惶恐。

孟煜抓起旁边的外袍，披在身上，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院子里有些吵闹声，不如屋里安静，特别是——

厨房。

他的厨房在冒烟。

非常浓郁的黑烟，带着呛人的烧焦气味。

孟煜反应过来，朝着厨房跑过去。

还没等他跑到门口，厨房的门就先被人推开了。

小月满脸都是黑灰，一边咳嗽着，一边拉出来身后的云婉。

云婉身上脸上也都是黑灰，跟着小月咳嗽不止。

“怎麽回事？”

孟煜赶紧上前，伸手去扶云婉，却被云婉躲开了。

云婉直接坐在台阶上，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鸡蛋烧糊了而已。”

鸡、蛋……

鸡蛋烧糊会有这麽大的烟吗？

孟煜嘴角抽了抽，二话没说进了厨房。

等李管家气喘吁吁跑过来、问发生什麽的时候，厨房里的黑烟已经全部散尽了。

孟煜把拧好的湿帕子递给云婉和小月，他拢着外袍，安慰李管家：“没事，一会儿李叔陪我出趟门，锅不能用了。”

李管家瞪大眼睛，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主仆二人。

云婉用帕子胡乱抹了把脸，随手丢到了一边，她托着下巴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旁边小月也学着她的样子，托着下巴看向李管家。

“以后你们两个，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厨房。”

孟煜站在二人面前，脸色严肃：“听见没有？”

小月战战兢兢地点头，她可是见过她家驸马爷有多兇残，一想到当初乾清宫里满院子的血，小月现在还有心理阴影，看见她家驸马爷生气就打怵，对于他的话不敢不听。

云婉不服气，这人又拿出在书院当先生的那套训她，当她是允炳啊？那麽好吓唬。

小月看见云婉梗着脖子不点头，忍不住低声问她：“殿下，您不是说您会做炒鸡蛋吗？”

云婉突然炸毛：“肯定是盛秦秦骗我！她教错了！我可是按照她说的一步步做的……”

孟煜抱着手臂，眯起眼睛看她：“她怎麽教你的？”

云婉坚定答道：“先把鸡蛋打进碗里。”

“然后？”

云婉有些犹豫：“用筷子搅散。”

见孟煜点头，云婉立即道：“对吧对吧，我没做错吧！”

孟煜一边点头，一边问她：“然后呢？”

“然后倒进锅里啊！”

孟煜抿了抿唇：“你放油了吗？”

空气安静下来。

“……”

云婉托着下巴继续生闷气。

孟煜看着她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云婉早年养尊处优，在宫里连小厨房都没怎麽进过，更别提做菜了。

太后虽说厨艺不错，但疼云婉疼得像女儿一样，根本不舍得她学做饭。

也就是这几年离开京城，云婉看孟煜一日三餐做着，才开始进厨房帮他打下手，不过她能做的有限，主打一个陪伴作用。

孟煜示意小月先离开，小月一走，他就坐在小月的位置上，搂住身边的人。

“怎麽突然想学做饭了？”

云婉瞥他一眼，故意说道：“向盛秦秦看齐，努力做到你心目中的好妻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孟煜挑起眉头，他可没说过这话，这是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