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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86)

作者:姽婳娘 阅读记录


刘公公正斗志昂扬间,就又听看书入了迷的朱厚照下意识叫:“李越,你来瞧瞧这个。”

刘公公一愣,心中立时涌现出“自古男儿皆薄幸”的痛楚,就只是三载白日同窗而已,难道敌得过他们五年朝夕相处吗!而朱厚照抬头不见人的不悦更是深深刺痛了他,他正待开口时,就听朱厚照道:“叫他进宫来,宫中幽静,苦读更能事半功倍。在家里招猫逗狗,沉湎于温柔乡中,反而误事。”

刘瑾默了默,应道:“是,明日奴才就派人去召他。”

朱厚照道:“现下就去,正好叫他过来一道用膳。”

刘瑾:“……”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正等着吃饭,“丈夫”却被叫走的贞筠:“……”我也觉得没法过了!

月池倒是若有所思,正准备下手,他就送上门来了,倒省了她的功夫。

端本宫中,朱厚照一见她便道:“你这腿脚当真是不错,来得快,去得也快。”

月池行礼落座后道:“您既然赐膳,臣岂敢怠慢。”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火。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敢怠慢,就不当一声不吭地就走。”

月池无语地看着他:“是您今早应允让臣在乡试前提前告退的。”

朱厚照皱眉道:“那你也提得太前了吧!”

若是平日里,月池当真懒得和他争,早走一个多时辰回家吃晚饭而已,他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似太子爷这种人,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敷衍认错,然后沉默。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堵住他的嘴。

果不其然,刚动著几下,朱厚照就道:“李越,讲个故事听听。”

月池当即叹了口气道:“殿下,要不今日让刘公公讲吧。”

突然被叫到刘瑾一脸茫然,朱厚照道:“孤不想听他那些无聊的玩意儿。”

刘公公的心碎成了八块,月池还补上了一刀:“那您就提前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小太监留在身边。否则,臣一朝走了,您怎么能习惯呢?”

朱厚照动作一顿:“走?你要到哪儿去。”

月池道:“启禀殿下,臣想着,臣若有幸通过乡试,便会向圣上告假,在家专心习文,以求明年二月能通过会试。”

朱厚照闻言斥道:“李越,莫不是孤这端本宫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你在此地怎么就不能温书了?”

第70章 只坐尘缘蹉一念

快闭嘴吧,你懂个毛线!

月池半真半假道:“臣不敢, 可这毕竟是迟早之事。即便这四个月臣留在宫中,可一旦臣有幸进了翰林院,一样见不得您。臣与殿下同窗三载, 日日谈天说地。一想到分别, 也不由怅然。您要好好保重。您贵为储君,当大人有大量, 平日里与先生们少些争执,毕竟无臣在中说合,若真闹大了就不好了。还有张兄,日后只有他在此陪着您,他好歹是您的表哥, 虽然啰嗦了些,但到底是一片赤诚, 您念在朝夕相处的情谊,也该对他和善些。不过此都是小事,臣最放不下的仍是经筵。”

经筵制度自英宗皇帝时正式确立,主要是由翰林以及有翰林经历的詹事、春坊等讲解儒家经典。自弘治帝登基以来,除却寒暑两季,每月的初二、十二和二十二日三天都要举行大经筵,知经筵事以下都要官员参加, 因此又称 “会讲”。而除去在会讲日之外,一般每日还会举行小经筵, 又称日讲。说白了,这是在给皇帝上课,即便太子爷登基, 活到了八十岁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皇帝, 按照规矩也不能毕业停课。

一般的授课已让朱厚照忍无可忍, 而大经筵更是每次都在挑战他耐心的极限。大经筵的仪式极为繁琐,皇帝和讲读官都要按照鸣赞官员的唱礼,依严格的礼仪规矩行事。至于讲得内容,多是《四书》、《五经》中的两三句话,一字一句掰碎嚼烂细讲。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将皇太子听得头昏脑涨,恨不得当场掀桌而去,可惜为了皇家颜面,他还得端坐如仪,面带微笑,否则明日弹劾的奏疏上来,又要挨父亲的责骂。

月池亦“有幸”跟着朱厚照参加。她第一次去时,因没有提前多用早膳,当真是站得两腿发麻,饿到头晕眼花。第二次时,她就学聪明了,偷偷带了几块栗粉糕去。待到中途休息时,她就拿糕点出来填填肚子。谁知,被朱厚照发现了。这位爷不知是哪根筋搭得不对,竟然让她在这种场合,偷偷掰点心给他吃,而且还指明不要宫里的,要她从家里自带。

从此,经筵奇观出现。太子做无意状垂下手时,月池就飞快地把点心塞进他手里。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又似做贼一般环顾四周情况,趁着诸位大臣不备时,迅速把点心塞进嘴里。一般吃上七八块时,经筵也该结束了。月池本以为这种无聊的游戏,他玩个一两次就会消停,谁知,一玩就是三年。

月池叹了口气又道:“您还是自己提前备一些,否则一整套仪式下来,您会撑不住的。大宴上的膳食您又不喜欢。”

这说得是经筵后的赐膳。在经筵结束后,皇帝会命光禄寺在左顺门北备下宴席,宴请群臣。不仅大臣们本人能去,他们从官、堂吏乃至家仆都能入场,沐浴天子恩泽。说来,这么多人吃饭,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光禄寺花了大价钱做出来的御膳,实在是……平平无奇。既无珍错殊味,全是鱼肉牲牢也就罢了,调料还同不要钱似得猛放。就连太子爷这种北方人都受不了了,更何况月池是口味清淡的南方人。列位臣工也是如此,到头来,倒是便宜了蹭饭的下层人士。

月池正唏嘘间,朱厚照已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急于让月池进入前朝,竟是忘了,她一旦高中,他非但平日无人说话解闷,用膳没有故事听,就连在经筵上点心都没得吃了。往年一人无聊也就罢了,可在体会过有趣之后,又让他独自重回枯燥乏味的生活,这他怎么受得了!他正皱眉不知所措时,月池却蓦然笑出来:“虽说是有点舍不得您,但臣也算是轻快了不少。往后这都是刘公公的事了。臣不但能够卸任,而且一旦在翰林院进修完毕,就再也不用上课了。您就不一样了,您得一直上下去,哈哈哈。”

刘瑾:“……”他吃错药了吧?

“……”朱厚照拍案而起,“李越,你太过分了!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月池忍笑道:“臣说得句句实言呐。谁教您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呢,臣这样的庶民只要通过科举证明学识,就可自修。您和我们不一样。”

朱厚照怒道:“孤怎么和你不一样了,孤文武双全,哪点儿比你差了。”

月池道:“是是是,可您就算有状元之才又怎样,您又不能真考个状元。”

朱厚照闻言似有所动,他命左右退下后,就独自在厅中来回踱步。月池明白猎物已经一脚踏进来了,她故意又加了把火:“殿下,您还是接受现实吧,经筵是国之大政,虽说是繁琐了些,可都是必须的。您还是去乖乖参加吧。”

朱厚照回头道:“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大政。按孤的意思,这种既浪费时间,又虚耗国库的无聊仪式早就该取消了。有这种闲心闲钱,还不如花在平定盗匪上!”

月池做惊讶状:“这可不行,庶人之学与不学,系一家之兴废;人主之学与不学,系天下之安危。您若想贸然取消,难堵悠悠众口。”

朱厚照得意道:“谁说孤是贸然取消,经筵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助天子进益学问吗?那只要孤证明自己的学识已然登峰造极,他们不就无话可说了?”

登峰造极……每一次朱厚照的自信程度都能让她“刮目相看”。不过无所谓,只要能实现她的目的,管他吹多大的牛皮呢?月池试探性道:“您、该不会是要?”

朱厚照斩钉截铁道:“孤和你一起去参加乡试,此事早有先例,宋徽宗的第三子不就中了状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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