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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97)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毕竟, 我们身份所去,绝不止地理距离,京城三万里, 而是遥不可及。他的纤尘不染,瑰姿伟态,高不可攀。他的肩膀宽而阔,山峙渊渟,目不可长久驻留, 其眸湛湛,冰壶秋月, 轻轻笑起, 俊俏如工笔雕刻,再难移开视线。可是, 他的心悦,对我来说,却是不可托付的负担。
我就那样默然立于重叠流泄的光影之中,眼底是醉意,无酒却欢。
宋睿辰独自席地而坐,背靠着不断冲撞脊背的车墙,面上的温和好似江水上忽起的风,不是惊涛,不是骇浪,而是静水流深的不可琢磨,可若留心,那眉目间所私藏,竟是沉痛万分。三个人,各怀心思,长久对峙,惟听得不轻不重的车轮滚过田野,山川,花田……
京城阔落,横黛已去,肉眼不可及,是曾经的溃退与似是而非,我见还未下车,小黄门便已然候在了那处,垂头不语,却显然是久等的模样。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眼眸微转,却并未发问,回身定定等着张怀民发话。此刻的京城,怕是不太平,我可不能再越俎代庖,肆意妄为,莫教雪上加霜,那暗中伺机者捉去了把柄。
张怀民倒是意料之中的平静,只是与同来的几个熟面孔打了照面,继而微微一笑,开门见山。
“各位,可是领了父皇之名前来请我等问话?”
为首的小黄门见张怀民毫无避讳,也不作多的寒暄,点头哈腰道。
“殿下所言甚是,奴才这就带路。”
我目不斜视,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领路的那位穿过宫宇繁复,穿过熟悉的一草一木,面不改色地来到了那昭阳殿前,诡异一笑,却是自嘲之色,难以分解。
张怀民儒雅不改,周到地谢过了各位,还随手散去银两,在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清疏氛围里神色坦然,抛却前呼后拥,大步踏入。我抿了抿唇,思量再三,保持了得体的距离,随之入内。
圣上就那样稳稳坐在龙椅之上,这次却不同以往,视线并未落在堆积如山的折子上,而是凌厉如矩,凝神望着我们一行人,一瞬不瞬,是深不见底的情绪。张怀民面目不动,抬头收腹,正对圣上之探询,全无虚的犹豫,一拜到底。圣上并未为难他,而是眼底流光溢彩半晌,继而笑语。
“起来罢。”
紧随其后拜倒在地的我和宋睿辰随之大大方方地敛衽起身,却戛然而止于一道轩昂之气。
“朕叫你起来了吗。”
不是疑问,不是征询,而是无可置疑的语气。
我稍稍一滞,方才挺直的脊梁复又弯下,余光里,宋睿辰也是一顿,继而低下身去。却未想,圣上沧桑而慈爱地补充道。
“宋睿辰,不是说你,你起来。”
宋睿辰面色一白,却不敢不满,只是微微道了一句是,随即不安地站立,目光却止不住地略过我僵住的动作,心急如焚而无可奈何。
我面色深凛,呼吸开始转寒,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随即了然。也是,张怀民纵然鲁莽却越礼,终归是他的血脉,嫡子,而那宋睿辰老臣部将,以身殉国,本就应多加体恤。跟何况青出于蓝,而我,不过是枯叶逢了风,短暂地飞起,却傻乎乎地以为是永久。出了功绩,论功行赏,犯了错,却死不足惜。
我啊,该想到的,纵使张怀民出面,又怎能护住我?
我视死如饴般微微抬起下巴,仰头直直望进圣上难以揣测的眼底,是宠辱无惊的平和。我雕塑般屹立于那处,平直的线条撑起我的不卑不亢与一身清明,那下颌扬起的角度,多一分则张狂,少一分,则瑟缩。
圣上却迟迟不发话,既不论处我的罄竹难书,也不发落我的罪过,更不提及我的怂恿或是躁动,而是闲适地斟上一杯酒,徐徐饮下,目光揶揄。
我紧绷着身形,庆幸基础功还算没有荒废,虽不是立马横刀之用,却保我不至于殿前失仪。终于,圣上带着些温吞的笑意,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向我懒懒道。
“钟离不经上级批示,携他人擅闯我瑾国雁行机密重地,翻阅账册及众多不可泄露之天机,作何解释?”
我微微凝眉,却还是扬起一分恰到好处的笑容,周全道。
“陛下,如若地方账册有偷天换日之嫌,该当如何?”
圣上嗤笑一声,只当是我玩鬼把戏,岔开话题,却饶有兴趣道。
“钟离以为呢?”
见烫手山芋回到手中,我却处变不惊,面色红润,笃定道。
“自然是提交申文至上级,耐心等待批复,然后依照程序派遣专员彻查,由内部人员监管誊抄附件,以防换取。”
圣上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
“很好啊,钟离明明清楚得很,却怎么,做了不聪明的事呢?”
他语锋转凉,却颇具诙谐地稍稍前倾身子,疑惑出声。
“告诉朕,是谁指示你,误入歧途的?”
他刻意一顿,目光浅浅滑向一旁立了许久,亦旁听多时的张怀民,目色绚烂。这是在暗示我,哪怕是我的主子,也可直言不讳,他才是这天下可以断我生死之人。
面对这致命的问询,我却稳重踏实地施展一礼,不紧不慢,微微笑着道。
“陛下,可曾听闻一句话。”
我学着他的断句,惟妙惟肖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圣上握住酒杯的手悬停,面色染上肉眼可见的薄怒,呵斥道。
“满口胡言!若是此举不是你等串通筹谋,怎会一路畅行无阻?”
我深深叹息,无奈而苦涩地弯了弯嘴角。果然,皇帝都是生性多疑的动物,而即便是明君,却很难不被手下之人蒙蔽,拿住这个短处给予他误判。
而那明显为张乔延勾连的地方官员们,却得以全身而退,这脏水,恰巧不巧,泼到了我们头上,还是哑巴吃黄连。
我却不惶急,只是心平气和,徐徐道来。
“陛下莫要动怒,伤了龙体。你且听我细细说与你听。”
我还是跪在冷冷的地板上,不得平身,却还是挺拔如松柏,不为所动,目之所及,是淡然与无意。
“若是殿下操纵全局,那他何必自投罗网?贼喊捉贼的戏码太过老套了,偏偏沈大人撞破了我们齐聚一堂,还是抓个正着。可是,他怎么得知的,我与宋睿辰的行迹的呢?殿下为国奔忙辛劳且不说,还要被人倒打一耙,怕是要委屈极了。”
我声如玉石,清越而叩击,字字均是落到实处。
圣上将信将疑地觑了一眼我古井无波,瞧不出端倪的容色,摩挲着下巴道。
“那你可该如何分辨,与常理有违的这搜查程序呢?”
他眸色不悦,不满至极。
“好一个在外,好一个有所不受。我倒要听听,你哪里受了钳制,哪里来的难言之隐!”
我眸色一闪而过的晶莹,等的,就是这句!
我深深拜伏,声线凄凄。
“陛下,请你想,若是地方账册作假,那必定是直属执笔者所为。贺县乃是地方所出的官员,丝丝缕缕牵连利益,关照特殊,而未曾避嫌。如此一来,不但会包庇自己人,打草惊蛇,还会反咬我们,我只是一介督查,还不是常职。如何与树大根深的一众豪强与上至朝堂者抗衡?唯有拿出实据,方可对弈,陛下,臣说完了。”
我第一次质胜于文,并未搬弄话术,而是求一击制胜,据理力争!
圣上哑然,沉郁之色渐渐回暖。确实,贺县疮痍,民情艰生,实在是多事之所在。
不过,这说辞,并非完全说服了他。正如他方才生疑的,为什么畅行,又为何贺县上下均不可上书,若是那样,张乔延的势力未免过于惊人。
可是账册无误,他无收入来源,哪里来的定局之资费?
怎么看,都是我们图谋不轨……头疼,过于头疼。
圣上揉了揉鼻梁,微微透出疲惫之意,于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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