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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176)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我打了个冷战,继而身临其境地严肃道。

“那她后来还好吗?为什么后来先帝会御驾亲征?”

洛桑低头,娓娓道来。我恍惚须臾,余光里,天边的远近在眼前。

“你母亲那日只是平静地收紧了衣服上的绑带,面无表情地召集了部下,钉刀于桌案,放了狠话,择日就要取苏长青的项上人头。”

我听得热血沸腾,入迷处,心神振动,如闻天听。

“只是你母亲血性,殊死退敌五千里,简直将中原军赶回瑾国边界。”

我闻言展颜,感同身受地发出绸缪的叹息。

“我母亲她,真的很强大。”

低婉的声线乍然拔高,犹如瓶破后水流在天。

“后来呢,先帝来了之后,他们又作了怎样的周旋呢?”

洛桑会心地笑了,磁性的嗓音划过我的耳廓,荡漾起一丝转折。

“后来,先前频得捷报的先帝震怒于你母亲的嚣张,亦不满苏长青的退却与败落。权衡之下,热血上头,认为瑾国颜面尽失,亲自领兵,誓要你母亲死不瞑目。”

我嗤之以鼻,却笑得猖獗。

“呵,后来因恨生爱?真是有意思。”

洛桑向我舒展笑容,粲然道。

“见过你母亲的,都会为她的飒爽与生命力折服,或许阿依慕,你也潜藏如此暴烈的能量,只是你不知道。”

我意欲躲避他的直视与剖析,却被他抬起了下巴,他温和而执着地望进我无处遁逃的眼,一字一笑叹。

“阿依慕,你笑他们往蹇来连,可是他们最后决裂,虽爱对方本质,却一个意图靠拴住对方谋取江山拓展,一个明了腹中血脉危险处境借力登攀。那么你呢,阿依慕,你和张怀民,又是哪一种呢?你是否……真的想好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乡为身死而不疑

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爬上我的眼角, 我眼底闪过一道悲苦。

“你也怀疑了么?洛桑。”

洛桑却只是解语花那般地绽放笑意,然后温柔到了骨子里。

“不,阿依慕, 我没有资格替你怀疑,要不要验, 取决于你。”

我眸子犀利之色显出锋芒, 悠悠挖苦。

“是吗?洛桑, 你真的没有挑拨离间吗?”

洛桑却丝毫没有愠怒的容色, 而是笑意荡漾, 正色道。

“阿依慕,你知道的, 我有很多次都可以让你记恨张怀民, 但是我没有。真相一直存诸于世,我们初遇那次我就能告知你一切的来往, 可是我还是放走你了。”

他琥珀色的眸色与我交融,蕴藏了深不见底的情绪。我自知理亏,陷入沉默, 良久哑然失笑,然后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洛桑,你知道我知道的。只是若是叫我疑他,我做不到。”

洛桑满眼心疼和忧愁地蹙眉望我, 却没了声响。他帮不了我,这是我的人生, 他充分尊重我的意愿。

日光疏疏朗朗地穿过洛桑的耳坠, 折射散漫,照耀其间的光芒灿烂地晃人眼, 动人心。

我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敛收笑意津津,肃然道。

“那么,以洛桑之见,该如何做呢?”

洛桑沉思片刻,时光在他的耳坠里轻慢摇动,一点一点叩击我的心尘。

“不急,他们会回来的。”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还是狠绝道。

“他们不亲自认定你的死,怕是不会安心的。”

我哑然,笑中春风浮现,自嘲回应。

“那倒是。我这命,说值钱不值钱,说贵重却也贵重呵。”

洛桑手掌克制地抚上我的头,面上干净的线条都沾染着关切,眸中倒映的我清秀的面容被起风吹动,看不太明晰。

“阿依慕,振作吧,等待最终审判的降临,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反抗了吧。”

我欣然展颜,将他静静放在我头上的手反握住拿下,一刻之后,料峭的寒意周身暴涨。

“是啊,既然远客来到,怎有招待不周之礼?”

洛桑不语,只是目凝面色萧条,日光斜照下剪刀影利落刀削般凌厉的我,唇畔噙笑,慵懒躺倒在枯黄的草堆之中,仰面轻叹。

“不管他们了,真是浪费大好的光阴。”

我嫌弃地垂眸望了一眼叼着草根假寐的洛桑,嘴角抽了抽,沉凝的面色有一刻的无语,继而效仿他没正形地卧倒,放空了将才烧干的大脑。

日影如水潋滟,温蔼流淌摇曳在我们身边,沉醉于无事可做的悠闲,就这样蒸腾弥漫于午后。

我不知不觉察觉眼皮打架,一息之后困倦如潮水铺盖上我还未痊愈透的病体,徐徐地合眼,陷入梦乡,温暖包裹住我,梦境袭来是洛桑先前的真相画面。

大漠蛮荒,沙尘飞扬,落日低垂,无边的肃杀。对峙依旧,怀了苏长青子嗣的母亲只是咬牙收紧了衣服,企图借战场上颠簸的马自然流产,可惜未能如愿。

而当她横刀立马,含着新仇旧恨的眉眼血色斑驳之际,一个身披金甲,五官威严,英姿勃发的男人映入她的眼帘,只一眼,她听见心跳盖过了万物聒噪。

她很快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心笑自己愚笨与有眼无珠,甩起大刀就迎了上去,带起的风声勉强遮盖她紊乱的心跳,她只觉得可笑,先是怀上敌人的孩子,又爱上发动此战的罪魁祸首,而她此刻还需要迎头斩杀方才爱上的男人。

她握紧刀柄,闭了闭眼,堪堪平复了呼吸,再睁眼,已然目中无情,勘破烦乱,看穿百万雄狮的目光悠远绵延。不论你是谁,敢犯我西戎者,必坠于我马下!

刀光忽闪,暴烈不减的力道与速度,还是受了身孕的影响,她觉得一阵恶心,继而刀尖稍歪,偏过了男人的脑袋。

她心底一凉,绝望地瞥了对方砍劈过来的长刀一眼,认命而解脱般闭上了眼,可是预想之中的撕裂与疼痛都未到来,她诧异地睁开眼,望见的是对方爽朗而温和的笑。

正当她不知何意之际,他行云流水地收刀,然后贴近她的座下马,邀请似的伸出手掌,温润而雄俊。

“姑娘,你愿不愿意议和?”

那一刻,风声盛大,她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她不明地呆呆望他,疑心他只是为了戏耍她然后杀戮,满足他的残忍趣味。

可是他只是翩翩有礼地保持着邀请的姿势,甚至将刀又向后靠了靠,满眼的惠风和畅。她终于犹豫着伸出手,想最差的结果她也能照单全收,于是缓缓回握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轻轻应答。

“如果你是诚心的,那么我代表扎兰部欣然允诺。”

男人眉眼带笑,两军后撤,大摆宴席。双方谈的很愉快,很快休战,春日临近,草长莺飞。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而瑾国军班师的日子也已然到来。

母亲理所当然地以和亲身份入了中原,携两国殷殷期盼维系起和平,而她也收获了梦寐以求的温情。

他,似乎可以托付。

只是她却苍凉地含了私心,无人得知,她除却爱,还有牵制住苏长青的心思,若他抖落事实,先死的不是自己,离间君臣,他只能吞声咽气。

而他亦然打了卑劣的算盘,满心以为他拴住了她的心,总有一日,以她的孩子为筹码,西戎还是他的囊中之物。

两个人爱着,却也算计着,苏长青则煎熬着,竹篮打水,不断偿还他的罪孽。

可是纸包不住火,一次宴请,当年的将领醉酒失言,说出了她孩子真正的父亲。

先帝震怒,深知自己的算盘落空,且爱也是杂质掺杂,徒留利益博弈,甚至于群臣前颜面扫地。

他气疯了,重惩将领,满朝风雨,封锁消息,却碍于苏长青的开国功绩,终是她一人负下所有哀痛,万人唾弃,钉死于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将她作棋子用的,不杀苏长青,是天恩浩荡,从此以后,苏家就必须亏欠,必须为他颐指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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