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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175)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在日光下,透出明媚而灵动的流光。风吹过,两玉相叩,传出冷然之声,清脆而美好。

洛桑终是先开了口,展了眉头。

“你看,阿依慕,你于我,是完整的必要。”

天晴到万里无云,风也歇住,积雪的神山矗立如旧。

“现在,我想,是时候好好讲这个玉佩穿过地理距离和命运疏离,整整十八年的坎坷了,阿依慕,你愿意听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宿命回旋

南望神山, 积雪成峦,雪野深处,篝火攒动跳跃, 微弱静谧,肃穆到含了一丝禁欲。

洛桑眉眼深沉, 眼眸深处有火光跃起, 渲染出层层叠叠的微光。

我咽了口唾沫, 近乎是艰涩地开口, 望向他的眼神绝不是释然。

“或许, 你母亲的勇毅,超脱你的想象。”

他的虚浮笑意在愈烧愈旺的火焰中央氤氲不清, 似乎穿越这看不清的十几年, 见血地猝然刺穿了我面上显而易见的苍白。

“所以……我母亲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惨死么?”

在喧嚣的北风薄凉处,野草疯长未必知晓, 亡尽人情,我暗淡的唇死死咬住,在半明半暗的火光背光处显得讳莫如深, 眼中流露出的讥讽比吹过发端的疾风更具侵蚀性。

打眼望去,茂密的一人高的芦苇荡起波浪形状的思念,投下的阴影分明不曾落在说话人的肩头。

“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洛桑笑的勉强,却真挚而热烈, 在他面目上每一寸抚掠的不是光阴,不是光影的游动, 不是火光的明亮, 而是对我铭刻肺腑的专注与,一种生而使命般深重的待命感。

我垂眸, 长长的睫毛低垂到下眼睑,透出一种无以言说的复杂与心酸无由来。还有,害怕亲密关系的失落,无力直面他人付出的怯懦。

“我没关系的。”

我稍稍吸了吸鼻子,然后云淡风轻地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向着洛桑展开一个愉悦的表情。

“讲讲吧,洛桑,讲讲我未曾谋面却活的那般明媚的母亲吧。我想听,这样猛烈刚强抗争的女子,如何为命运折腰。”

洛桑静静凝视我,半晌才道,又轻又柔。

“阿依慕,不瞒你说,你母亲她虽身陷囹圄,却给你想了两条路,每一条,你都不会走错。”

我僵住,良久漾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暖黄色的篝火柔和了我的五官,却隐隐刻写出我如何都掩藏不住的渴求。

“没有意义了,我现在落的这样狼狈的境地,一定会让阿母失望至极吧。”

不料,听得身旁传来一声低喘似的轻笑,我讶异地偏头看他,他眼底的不灭野火,终于宿命般烧到我的身上。

“不,阿依慕,你错了,你现在走的这一条,恰恰是你母亲最期待的。”

我瞪大眼睛,难以信服地勾了勾唇角,冷笑出声。

“洛桑,你怕不是昏了头,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两边都不认的双面人。我没有朋友,亲人,归属。”

洛桑却难得一见地打断了我,然后目含星火,天上的火花未必输给地上的燃烧,烧成一片的,是笃定的野心勃勃。

“阿依慕,回到西戎,你进才能试出张怀民的真心,而退。”

他一顿,意味深长地向我粲然一笑,倾身过来,一字一顿,将我的笑容照亮。

“你可以撕开你身份的真相,我想,宁愿苦痛地得知选择,也不要稀里糊涂地苟活。”

他挑眉,酒窝夺目,英气与温柔并存的面庞让黑天都通明心底。

“阿依慕,没人能剥夺你选择的权利,哪怕是给予你一切的老皇帝,也不能。”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空,过了很久,久到河水的静取代了天上叽喳鸣叫高飞的鸟,久到身边耸动的草叶扎得我手臂现出微微的红,我这才笑开,明朗而全然。

“洛桑,没有人能抵抗你的游说。”

洛桑弯起眉梢,拉长的微笑下,尖尖的虎牙在黑夜里闪动莹润的光泽,俏皮而俊朗。

“阿依慕,可是在这荒唐的世间,我只愿游说你一人。”

我耳廓发热,躁动之下,我极其不自然地站起身来,拼命吹起微凉的晚风,这才调侃道。

“哈哈,总觉得洛桑首领是在巧妙地拉拢争取我的支持呢,不过瑾国昏庸臣子误国,为你这样的明人用,西戎无限光明,我作那极恶之人,重振西戎,不失为一件幸事。”

洛桑却失笑,慵懒地神了个懒腰。

“只是,阿依慕,你选择做回钟离,我依然尊重且祝福。你明白吗,我们公公正正地酣战一场,也是我的取向。”

我的笑容停在了风中,依稀听见遥远的牛角声与欢歌,而我眼前的少年笑的纹丝不乱,我宁可他只是玩笑,最好直不起腰。

他却只是淡淡微笑,只一抬手,就稳准地戳中我虚弱到不堪一击的心房。

“因为你的身份,不是煎熬的夹于其间,而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圆滑。恰恰是模棱两可,最折磨人心。”

他微微笑了,眼中的明亮犹如暗中提灯,前路光明。

“因为,你或许可以是,先帝的孩子。”

我眼中闪过一道惊吓,却还是强行按耐住心中的摇晃,抬起下巴定定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眼底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悲怆。

“洛桑,这不可能,苏长青虽该死,但他…确实是我的父亲,也是害死我母亲的元凶。”

我冷眼,戏谑道。

“反正他是与不是,我都不在乎。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就好。其余我认与不认,有何干系。”

洛桑却耐人寻味地扬起一抹笑意,循循善诱道。

“正因如此,你的身世,才大有文章可做。”

在我不明所以的逼视中,洛桑终于拔出了那把掩在刀鞘里的利刃,出鞘即是王杀。

“阿依慕,你知道吗,你的母亲……心有所属的,正是先帝。他们爱过,只是后来不爱了。剩下的算计,最后还是落到你手里。”

我云里雾里,却紧追不舍,拧起的眉头昭示临近的真相,我却戛然而止于仓皇,生生犹豫了。

“洛桑,你是说,我是先帝和母亲的孩子?!”

我逐渐崩溃,眼中的迷茫转而绝望,撕心裂肺到红了眼睛。

“那我和怀民……啊!”

我痛不欲生地紧闭双眼,继而跌倒在地,形神聚散,发丝凌乱,彻底没了魂魄。洛桑却耐心地摆正我颓然的肩膀,一字一字看着我失去焦点的眼睛,认真唤醒道。

“不是这样的,阿依慕,你是苏长青和你母亲的孩子,只是……苏长青这个畜生下作,在你母亲遇见先帝之前,动了坏心思。你母亲在与先帝一见钟情前,已然怀上了你。要怪就怪,先帝爱意不纯,江山美人面前还是失了偏颇,以为你母亲会为爱将西戎拱手。而你母亲为了保你余生长乐只身入瑾国,蒙蔽先帝眼,堵住苏长青的嘴,让原委胎死腹中。至于苏长青,自食其果,最后失了君心也落了把柄,还为你母亲的筹谋拿捏,西戎一举断送,葬了他的宏图,而子孙不肖窝囊,真是因果报应阿。”

我只觉得愈发头晕目眩,天幕上明珠般的星星不由分说,高速旋转起来,剧烈地晃了我的眼。

剥丝抽茧,残忍还是连珠成线,将我苦苦寻觅的真相罗织成网,加倍奉还。

我嗫嚅半晌,这才堪堪发出正常的音节,笑声苍凉而渺远。

“是吗?原来我这看似轻贱的命运,竟招致三方博弈至此吗。”

巨大而隐秘的陈述乍然冗长,于是在洛桑的细节添加下,世界开始震颤崩裂,我笑的越来越苍白,推演直到大白。

“所以,年轻桀骜的苏长青奉命收服西戎,由北至南推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旗开得胜,杀收西戎北部的苏长青不可一世,却在我母亲所领的扎兰部为天险的南部这遇了瓶颈,十分恼火。他为了一战封侯,不惊扰先帝军队,于是下三滥地用了迷药在刀器上。西戎中原互不通商,而西戎不知所以,不晓得迷药作用,以为我母亲是被中原人杀了还收走尸首,狂怒之下,追击三千里。在部下掩护与对抗之际,苏长青将我母亲拖走□□,可笑地以为这样就能击溃她的心,以及扎兰部。可是你母亲若是为了那所谓清白而一蹶不振的人,扎兰部就不会无坚不摧,绵延到今天。扎兰依旧一马当先矗立于南境,守住了西戎半边江山,无人得以攻下。生活在这里的西戎人宛若置身世外桃源,哪怕扎兰外的天地战火纷飞,以扎兰为屏障,仍旧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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