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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146)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我恍惚一秒,然后懵懵地应答。

“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宽大而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我的腰,在轻巧的试探后,忽然握紧。

我不适应地战栗一下,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只看到决绝无波澜的面容,君子正色,以及刀削却线条柔和的下颌。我不知为何,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别扭地回身,手里所持乃是方才动马上匆匆拔起的拨云,心思回正。

腰上的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加深。

快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将骇然的阿颜氏搅成了一锅粥。

我呼吸急促,似有所感,沉声问道。

“所以,我们要故技重施吗?”

洛桑笑如铃响,却浑厚。

“是啊,只是这一次,是两个一起。”

我心头一紧,不安道。

“可是……”

被猝然打断,身后之人没有商量的余地,杂乱的马蹄音里,他少见地露出不满道。

“没有可是,苏将军。”

他叹笑,顿了顿,声线沉沉。

“我入阵中,不是为了替你砍几个人然后全身而退的。”他情绪激动起来,然后我感觉到他微不可察地闷哼一声,我只觉得不对,正欲回望,却被他死死禁锢住,然后整个人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强势力道生生拔了起来。

我碍于形势紧急,只好暂且撇去心中疑虑,集中精神,静下心来感知他的意图,连脚趾都暗自发力,拨云泛出清澈的光来。

身后幽幽传来一声低语,我悚然。

“就是现在。”

我浅浅一颔首,蹬在了马匹身侧,整个人都上跃起来,犹如雨后蓬勃生长的竹笋,一夜高拔。

我死死攥住拨云,感觉到身后之人与我一同飞起,悬在空中,刚想呼出一口气,却惊恐地发现,伏在腰上的手掌正在缓缓松动。

我脑中闪过一个致命的念头,我气急,拨云出手,疾速倒插刺向马匹,马儿受惊,扬起前蹄,惶然站起。

我目色一凛,左脚险险踏上高昂嘶鸣的马头,借力腾跃,然后凭空扭转,如赵氏一般改了向。我悲伤地抬眸,正正望见了洛桑难以言说情绪的眼底。

深渊一般的眼眸里是赴死的欣然,而当我视线偏转,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心底结起从从冰凌。他身后,是四支深深没入的箭!

我几近崩溃地踏上还在颤动的拨云,一把将他揽住,抱在怀中。双脚交错,又一次踩在拨云上,拨云不堪重负,尖鸣一声,然后咔擦一声,碎成数片,飞刺向周遭。

我顾不上扎在身上的碎刀子,只是眼底碎的不成样子,血红着眼直直就冲起,凌空而起,奇迹般带起了奄奄一息,却面不漾波的洛桑,心底疼痛的不成样子。恍若生翅,我们轻飘着越过脚下高高举起的数不清的刀尖,趟过刀山火海似的,冲出了重围,筋疲力竭地坠落在地上。

瑾国军自觉地围住我们,然后挡住了扑过来,不依不饶的阿颜氏。

我颤抖着血液还在滴淌的双手,却冰凉至极,捧住目色已经逐渐混沌的洛桑,声线颤抖道。

“洛桑,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为什么不惜自己去死也要救我……你……究竟是谁……还要瞒我吗……阿?”

我说着说着,抽泣不止,一旁的成圻默默注视着这一悲壮的情景,不忍地偏过头去。

洛桑的护卫头领推搡开他人,在洛桑面前半蹲下,查看了伤势,沉吟道。

“箭尖无毒,还有救。”

我宛若揪住了救命稻草,焦急地揪住了那人的袖子,难以自已道。

“我去挡住阿颜氏,你带他离开。”

我闭了闭眼,自责出声。

“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他这番样子,拜我所赐。”

我缓缓睁眼,杀气骤起。

“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料那人不气反笑,向我一弯膝盖,手放在心口,意味深长道。

“苏将军不要自责,洛桑他救您,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奇迹能降临,我想,他会亲口告诉你。”

我收住悲意,夺过成圻手上的长剑,冷面只是道。

“我等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有命

长河落日无缺, 只是稍显惨淡与晦暗,天幕一点一点垂落,金红色的夕色静静流淌在枯草成河汹涌上, 流泄在参天的古木上,流淌在双眼紧闭, 还不省人事的洛桑面庞上。

我面色一定不是一般的难看, 加之厮杀无顾忌, 怕是灰尘蒙身, 眼底血丝盘绕, 于是身边竟无一人敢近。

我就那样执拗地凝目望着眼前昏迷的,一眨不眨, 死死盯住他, 苦大仇深,却又悲情凄凉, 见者落泪。

在众人的沉沉注目下,我不再计较立场的棘手,身份的逾越, 双膝重重落地,失却温度的手颤抖着抚摸上洛桑无人气的面颊,然后失声,却不哭泣。

“洛桑,我求你, 我苏钟离毫不避讳地求你,以我个人的名义求你, 别睡了, 醒来吧……醒来好不好……你这样,我怎么向西戎交代……瑾国的罪过, 我的罪过,就大啦……”

我絮絮叨叨地,也不管陷入昏迷的洛桑是否能听到,只是说着说着,目光放空,周身都是无可抑制的寒冷,深入骨髓的凉意裹挟我,拖拽我,然后吞噬我,就像夜幕四合,将我包裹,哪怕我是那么渴望太阳的暖融,怀念那个一笑起来,如太阳般璀璨,光芒万丈,明眸皓齿,却异域气息勾勒五官,俊美而灿烂的少年。

只一勾唇,就能使人联想起西戎的洛桑花,高洁却不失鲜活,无论高寒,生机不灭。可是,思绪终尽,我眼眸顷刻之间就暗淡下来,似乎风雨欲来,遮盖我的天日,夺去我的美好追忆,然后残忍撕裂现实的佯装。

日光翻涌,然后退却到遥不可及的天边,芨芨草的茎叶拂过我的手背,酥酥痒痒,我苦笑一下,收回了漫无目的的思线。可是,可是那个笑起来世界都化为温柔的少年他……醒不过来,拜我所赐,沉睡安详,无法回应我澎湃的情绪,不知是忧愤,或是怜惜,还是愧意。

我酸涩着眼眸,捧着他恬然的脸,痛不欲生,神志不清起来。

“洛桑,你的部下告诉我,你有话要讲,对不对?你不醒过来,我怎么知道?求你,但求给我一个聆听的机会。”

洛桑手下那个叫赞雅布的青年人瞳孔骤缩,一时叹息,却手足无措。垂眸望我,眼底漩涡复杂得浑浊不堪,担心有之,痛苦有之,却惟独责怪无之。

我见此更是百蚁噬心,眉头深深虬成一团,低低出声,仿佛哄睡了一个孩子,不敢重声,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环在怀里。夜色还是笼罩了我们,就像我笼罩住软绵绵的洛桑,烦忧上眉,却不知该断在何处。

寒气降临,扎伊河的流动好似悦耳的古琴拨动,却无端伤感与唏嘘。我紧紧地抱住洛桑,无论何人来劝,都不肯松手。

外人远远观瞧,甚是动容,那些曾对我异色相对的西戎人亦是改观,经我皆是泯然颔首。而我用我那也并不可观的体温,瓢饮入海般温暖着低温的洛桑,不问结果。

水声拍案,入耳悲鸣,席席凉风侵袭,铠甲生寒。我褪去铠甲,中衣单薄了些,只好裹上随行的夹袄,狐毛领子毛茸茸地簇拥着洛桑青灰色的脸,竭力裹紧,总算感受到一丝温暖。

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均匀的鼾声轻轻荡漾在苍茫深处,和声似的徜徉。扎伊河却未安息,还在静谧地流动,时不时发出水花的撞击声。芦苇在眼前飘荡,金黄色在黑夜里也是徒劳,只是存了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见。

赞雅布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盘腿坐下,面色平淡,浅浅笑着发话。

“苏将军这么做,不怕流言蜚语传到京城吗?我没记错的话,你此行所为,可是为了与天子婚约在身安好,平复那些个奸猾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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