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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臣(122)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语气逐渐减弱,情绪的低落好似一马平川,我却紧紧回握那退缩的指尖,笑得坚定。

“没错,我要山河向我相拥,山不见我,我自见山。你不可妄举,那我便向你举步,哪怕维艰。”

张怀民错愕了,惊异地盯住我温度侵袭向他的肌肤相触之处,笨拙地开不了口,鲜见的羞怯。我直越过君臣的边界,大胆出言。

“你已经在我不闻之处走了太多荒路,这一次,由我给你答复,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定了定心神,侧身微回首,只是悠悠。

“怀民曾与我云阁听雨,意兴阑珊,问我三句,是历练我这个可造之才杀人不见血,还是敲打殿下您不要与张乔延狭路相逢,或是他要张乔延取你代之。可我给了殿下第四种可能,现在物证应验,玉石镌刻,字字句句。”

我秋水荡漾的眼眸含情,抬眸是碧波万顷,投射在张怀民静海无波的眼底。

“圣上使我登朝堂,已是圣恩浩荡,庇护默许。我身为武将,与文臣对弈,与旧功臣撕裂,与诸党派制衡,单打独斗,是惊心动魄的。若是要登堂入室,与怀民相敬如宾,要靠我自己的手段。只要朝局不乱,圣上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

张怀民深邃的眉眼里,我微微笑着,锋芒尽显。

“草木一秋,斗胆与君比肩。”

第一百零四章 将人心作棋盘

如洗的天飘着几朵云绪, 沿路的花浓淡不一,迎风送香。我却无心观赏,只是步履匆匆, 在几个拐弯后,一脚迈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见着我的时候, 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在揣度间, 我率先开了口。

“周大人, 在下苏钟离, 未经您的属官通报,就自作主张闯进来, 多有得罪。只是兹事体大, 我不敢轻慢。”

周延稍稍眯眼,转而换上颇为和蔼的笑眼, 毕恭毕敬道。

“原来是苏大人,平日见苏大人身着朝服,威风凛凛, 今日穿了常服,却又有儒雅深静,清气若兰的气度。不知苏大人今日到访,有何指教?”

我无功夫与他周旋,只是咬紧牙关, 怒意难掩。

“是这样。在下有一挚友,名为宋睿辰, 在讨伐云国的攻城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可惜殒命于那处。”

虽然距那一仗已过去一月,我却还是吐字极为艰难, 如鲠在喉,眼底含热。我到底捡起了几分过往的沉稳,凝眉垂眼,叹息久久。

“我沉痛非常,幸得殿下垂怜,将睿辰的旧物拨云刀带回,与我纪念,聊以慰藉。”

周延听得格外认真,好似我的事情与他紧密关联,入迷到微微皱眉。我却游离于这件事本身之外,疑云重重。

“周大人知晓,这战场上的遗物与战利品都是需要承物司登记造册的。所以照旧例,我将此刀呈交上去,却人间蒸发。”

我苦笑,却露出几分杀机,定定望向紧紧盯着我审时度势的周延,轻轻发声。

“所以,其余皆在,唯有此刀无踪,承物司的意思是,对我有不满吗?”

周延猛然发觉不对,跪倒在地,请罪道。

“苏大人,下官绝无此意,整个流程都是如常办下来的……这刀……这刀,下官不知啊!”

我眉眼藏锋,敛尽怒意,三言两语就落下了期限。

“我不愿管,也无责管,只是这一次你与承物司联署清算云国余孽及国财,周到极了,上到皇家玉玺,下到女眷细软,却独独丢了一柄大刀,实在很难令我不心生遐想。”

周延瑟瑟发抖,磕着头保证道。

“苏大人放心,十日之内,我定揪出偷盗之人,严加惩处。”

我轻轻挑眉,不是滋味。

“十日?太久,三日。”

周延震惊之下抬眸,却在触及我审视目光的一刻,惶惶低头,点在地上。

“是,苏大人且放心。下官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会为大人办妥了。”

我面上不显,心里落石,轻飘飘抛下一句。

“那就好。我在府上等你的消息。”

是了,我已是朝廷命官,置办府宅是水到渠成的事,我身上的名头,不再仅仅是东宫羽林统领。何况我与裴林皆为统领,各令半壁,我不必全天待命,裴林是老手,接管全部也极为轻松的。身为女子,战功赫赫,全无瑕疵的履历替我敲开了登堂入室的门户,嫉妒之人无可挑错。

那些个酸水横流的蛀虫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腌渍至极。大批朝臣尤其是武官世家揪住久居东宫,男女授受不亲来攻击怀民一党,恶意中伤,我愿称之为卑劣而无能的计策,实在拿不上台面。

我却还是欣然搬出了东宫,毫无辩驳。张怀民曾经愤愤不平,意欲上书正名,却被我拦下。

他心痛而不甘地揪住我的平淡似水,衣袍褶皱出几道痕迹,我却眉眼带笑。

“卿为何拦我?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如借此坐实这名分,何乐不为?”

我却置身事外的清醒,拆字道。

“名分?”

失笑一瞬,我正色严峻。

“殿下,张乔延是死了,尸骨已寒。可是您别忘了,外戚众众,既得利益者被我夺取了好处气不打一处来,苏式一党亡我之心不死,圣上对我的地位虽默许却并未肯许你我之连理。前路漫漫,障碍重重,怀民要掉以轻心吗?似乎扶植一个身流皇家之血的皇子,并非难事。圣上膝下子嗣兴旺,适龄之人可是不胜枚举。或是使你母上那位傀儡二皇子请出山来,作提线木偶,那二皇子虽懦弱,却未必不敢一搏。他可门清,同样做提线木偶,哪一个,更加荣华富贵,更加出人头地。”

我深深望进逐渐崩裂却哑口无言的张怀民,轻叹一声。

“这就是现状。我们唯有作此让步,方可换取长远的稳定。如其不然,不满者为有心之人利用集结,东宫就成了众矢之的。”

张怀民沉吟半晌,脸色微变,慢慢阖上了眼,算计人心纷纷浮上水面。

“卿是说,他们此举,若是进一步,那就是你我之事昭告天下,我错一步,即是你祸水误国,我偏听偏信,抱团进言,动摇君心,另立新君。即便圣上器重我,执意保住我的位子,可卿却是必须弃的条件。而若是退一步,拆散你我,他们可挑拨离间,亦可分而取之,方便阴谋轨迹见缝插针,实在……毒辣。”

我微微笑着以示同意,不紧不慢地回应恍然的张怀民,深深笑了。

“此为激将法,不过,我搬出东宫,却是误打误撞,有益处,无害处。”

张怀民眉眼高吊,当即跳起,委屈而气笑。

“怎么,卿觉得我会把卿吃干抹尽吗?我可应了卿,在卿走出睿辰之死的阴霾前,我不动卿。”

我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满脸坏水的张怀民一下,含着笑意责怪道。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东宫驻军森严,等闲难以做手脚。府邸不然,一些小偷小摸,还是极易安插的。”

张怀民迷惑更甚,连忙追问道。

“卿是,以身犯险?”

他顿了顿,不安道。

“这下,我可更不放心了啊。万一他们谋财害命,玷污你的清白,以此大作文章,攻伐你的参政之妥帖,可是难以招架,虽然荒唐。”

我好整以暇地环手抱胸,作轻松状,凝视着张怀民调侃道。

“怀民,我不需动,他们自会寻来。只是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我,只会是引开我,然后找寻他物。”

张怀民沉思良久,手中缓缓转动的手持停滞,笑道。

“卿的意思,我似乎懂了。那么,我拭目以待。”

我但笑不语,窗外花落无声。

落针可闻的书房内,檀香环绕,我凝眉注目,执起一支略微磨损的毛笔,研磨好墨,微微点上一点。迟疑三分,我叹一气,撩起衣衫,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遁入空明之境遇,可是极难,在于我明知接下来即将发生些什么,却必须戴上斯文而狠决的轻薄面具去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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