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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台藏娇(双重生)(5)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贺九安垂眼看着空无一字的信函,上面干干静静,连收信人的姓名都未落,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给臣的?”

她目光殷切,点了点头,把信往贺九安处又推近三分,两颊的红云未散,反倒渐渐扩至耳朵,小声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季珣立在雪松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的耳廓由淡粉一点点变红,直至浓郁得往更深处蔓延,甚至连碎发遮掩的脖颈都染上了粉。

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沉黯,一双墨瞳深邃似望不见底的潭,紧紧抿着薄唇。

她的话说得十分隐晦,可纵然再隐晦,只要不是个蠢笨之人,见着她的神情,便也能猜到那封信函中写得大抵是何事。

他不知自己还在等什么,但仿佛整个人被黏在了地上,半步动不得,只得看着她对着另一个男子,笑得娇俏可人。

少女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双眸,令他心中一时百转千回,隐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燃起,又被一抔冰水忽地浇熄。

他有什么资格妒忌?

他不过是她的皇兄。

虽然她与自己并无血缘之亲,可她受封于他的父皇,是他名义上的皇妹,偏偏母族又是他外祖家的政敌。

其间任何一条,都是横在两人面前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上一世,他最为后悔的事情,便是为她择了周辞。

他以为,周辞与他相似,便会如他一般,把她藏在心上珍重,却没想等来的,是她死在燕京的消息。

他筹谋万全,终踏平燕国皇城,可却再也换不回她,最后郁郁而终。

可上天刚给了他一次新生,还未等他弥补,却见她疏离了自己,反倒向自己的挚友,递了封情信。

好得很。

季珣顿时有些不解。

前世今生,究竟孰真孰假?

他已无心去听两人说了什么,只见最后,她同贺九安挥了挥手,小步跑远,消失在了杏林的尽头,而贺九安转身,再次朝东宫走来。

他看起来心情甚悦,显然没想到他就在这里,颇有些意外道:

“子卿?你怎地在此?宫门已经落钥,我干脆在你这儿借住一宿算了,待会儿我就去宫门口报备......”

季珣孤身而立,定定望着他手中信函,喉结微动。

“拿来。”

第4章 人生如寄(四)

贺九安循着季珣的目光,瞥见那封仍捏在他掌中的信函,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兄长对小妹的担忧,而后略显羞涩地一笑。

“你都瞧见了?也不知道五公主她今日怎么了......不过你放心,我可未敢逾矩......”

“拿来。”

季珣依旧固执地立在原地。

贺九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收敛了方才的笑意,换上一副认真之色。

“子卿,我知道你这人虽看上去冷心冷肺,实则待亲近之人至真至诚。但五公主她再几个月便要及笄,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她可以有不愿公之于众的秘密。”

他仍旧攥着那封信函,没有半分相让之意。

季珣与他立在庭中,亦不愿让步,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半妥协半诱导道:“你我是不是好友?”

“是。”

“我是不是她兄长?”

“是。”

“持盈的身世你也知晓,陛下与叶贵妃是否真的在意她?”

“......不在意。”

季珣想起她方才红着脸的娇嗔模样,压下心中酸涩,稳声道:“既然如此,她情窦初开,是否该由孤这个兄长把关?你亦不曾有过心上人,如今是否该与好友商谈?于情于理,你二人今后如何......都不该避讳着孤。”

他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下,缓缓攥成了拳,别过头去。

“又没说看完就不还你,只是怕她不懂事,也怕你欺负她。”

贺九安细细琢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也挑不出他的错处,干脆揽过他的肩,一同往殿内走。

“行行行,咱们一起看,总行了吧?”

贺九安恰用捏着信的那只手来揽他,他微微侧首,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信,按捺住想将它抢过来占为己有的心思,略微不情愿地随贺九安一同回了书房。

贺九安仍在他耳旁絮叨:“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今日之事千万不能让五公主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若是知晓自己递出去的信,被旁人看了去,心中一定不好受。我是看在你是我好友,一向嘴严,又忧着她的份上,才容你一道看的,但凡换个人,哪怕是圣上,我也不会透露半分。”

季珣不知道持盈是否会不好受,他只知道此刻贺九安口中的话万分刺耳。

他是旁人。

他季珣,已经成了贺九安与持盈之外的那个旁人。

烛下,贺九安万分郑重地展信,本以为会是长篇大论,没想偌大一张纸上只落了一句诗。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1]。

秀雅婉丽的小楷合着淡淡梨花清甜,袅袅飘进了两人心底。

只是一人含笑,一人微愠。

季珣与贺九安从小一同长大,文采造诣上难分伯仲,自然不会不知这句诗的意思。

单瞧这一句,或以为是在颂春,可连着这诗的下句,落笔之人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即见君子,云何不乐。

分明是少女怀春的含蓄情意。

伴随着贺九安的轻笑,季珣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时两人在东宫外交谈时的情景,如墨的瞳仁中翻滚着些许妒火,若是再细细看去,还有几分难过。

他不禁自问,为何偏偏是这句?

若是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本该再过些时日,待宫中御花园的桑树抽了新芽时,她故意跟在自己身后,一字一句念出的这句诗。

从前他听见时,虽面上强装无异,心中的悸动却不是假的。

可他还没等到桑枝抽芽,她便已经将这句诗赠给了旁人。

“孤乏了,你记得同宫门侍卫报备留宿,你曾经住的寝殿,孤已命人收拾好了,届时直接去便是。”

许是心中烦闷,连嗅着她信笺上的甜香也觉得燥,他向贺九安丢下这句话,转身匆匆离去。

“行!”

季珣一向将情绪隐藏得极好,贺九安并没看出好友的不悦,只借墨提笔,映着烛火,在那句小诗下回落了一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2]。

*

翌日一早,持盈吃着膳汤,心中却惦记着那封情信。

昨儿她本想从周辞说过的话里拈几句,可落笔时总觉得太过刻意,不似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能说得出口的言语。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新的,便从上一世同季珣念过的诗中挑,又怕万一两人私下聊过这些,还特地选了句还不曾发生过的。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做事比之上一世更为妥帖,便有些自得。

稍一不慎,便溅出些汤来,洇湿了衣襟。

“哎哟!”

拂云闻声而来,忙替她擦拭:“公主怎地这般不小心,还好是初春,穿得厚些,不然烫坏了肌肤,可如何是好?”

她凝着自己的鹅黄衣裙,眸光黯然一瞬,抬首吩咐道:“刚好,你给我寻那件绛红的襦裙来吧。”

拂云抿唇一笑,打趣道:“公主不是一向喜欢鹅黄吗?怎地这两日总是寻旁的穿呐?奴婢还以为,它们被关在阁中,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呢!”

“要开春了,桃红柳绿时,自然要穿得应景些。”

“依奴婢看,公主才不是为了应景,怕是......有了心上人吧?”

“让你乱说!”

持盈佯愠,抬手去与拂云打闹,看她嬉笑着跑远,收敛了笑意。

她自幼便喜欢鹅黄,如春日里的迎春,显得生机勃勃,入宫后,见季珣的衣边也常着明黄,就在心底暗暗把它当成两人不为人知的默契。

渐渐地,便成了选衣时的习惯。

纵然后来和亲北燕,也不曾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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