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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外出方便,随意穿了件儿青衫直缀的霍青毓随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刚刚下过了一场雨,青石砖被雨水洗刷的干干净净,两边儿都是粉墙乌瓦,要暗未暗的天庐仍旧拖着一抹旖旎的暗金色。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很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霍青毓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挺好的地方,都被这群污烂的人给毁了。”
冯老三在后头陪着笑脸,欠身问道:“要不要我去叫个门儿?”
“叫什么门?”霍青毓淡淡的瞥了冯老三一眼,吩咐道:“棒子!”
冯老三立刻从身后大汉的手中接过一支铁棒,双手呈给女煞神。
刚刚还有闲情逸致吟诗的女煞神单手接过重达二三十斤的铁棒,举重若轻的挖了个花儿,就这么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关的严严实实的院门。
冯老三:“!!!”
只见院内私下里趴着七八个断了手脚脏兮兮的孩子,各自蜷缩在角落里生怕引起旁人的主意,正中间正团坐在一处吆喝着吃酒吃肉的十来个精壮汉子齐齐转过头来,看到身材瘦小眉眼精致还穿着一身书生直缀的霍青毓提着铁棒一马当先,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冯老三等人。
被十来个汉子簇拥着端坐在首位的大汉挑了挑眉,一边端着海碗喝酒一边问道:“这不是扬州的冯老板么。怎么今儿竟有闲情逸致,跑到金陵看看老伙计?”
随着大汉的话落,其他几人也嘻嘻哈哈的附和道:“就是,劳累冯老板跑这一趟。可惜最近两个月没碰上什么好货色,倒是不能和冯老板做买卖了。”
冯老三讪笑着刚要答话,霍青毓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问道:“谁是姚短腿?”
冯老三心下苦笑,战战兢兢地指了指端坐在人群中间的汉子。
其他几人见状,不免放声大笑,满口的取笑冯老三竟也被个小娃娃管着。又见霍青毓的模样精致容色妍丽,更是污言秽语的调笑起来。
“小郎君长得倒是端正,竟比哥儿几个从前见过的小娘们还标致几分。赶着找你姚哥哥,可是想让你姚大哥多疼你几分啊——”
话还没说完,霍青毓手中一根铁棒横扫千军,紧接着又是招招见血,棍棍到肉的几棒子下去,猝不及防的一伙人早被霍青毓挑翻在地。
冯老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女煞神拎着铁棒子把这一伙人的手脚全部打断,然后铁棒抵在姚短腿的额头上,阴测测问道:“你就是姚短腿?”
没等姚短腿开口,又是狠狠的几棍子下去,疼的人满地打滚的求饶。
女煞神却是转过头来,目光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几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去报官罢。”
“啊?”冯老三满脸呆滞的看着女煞神。
霍青毓瞥了冯老三一眼,挑眉说道:“或者我去报官,让姚短腿进大牢后把你这个共犯咬出来?”
冯老三悚然而惊,立刻灰头土脸的跑去报官了。
第四章
就在冯老三出去报官之际,跟随霍青毓一同来的壮硕汉子进了堂屋,从里面搬出来一把还算干净的黄杨木圈椅,讨好的放在霍青毓跟前儿。
另外一人也寻摸着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因着姚短腿一伙人都是做惯了粗鄙下作生意的,那人翻找了大半天也没找着一只可盛茶水的茶盏,只好将一只没有豁口的粗瓷海碗洗干净,倒了半碗温茶。那茶色绛红,也没个茶香的味道。
霍青毓略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茶的意思,只在圈椅上坐了下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七八个被打折了腿脚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
从扬州跟来的几个汉子察言观色,立刻走到各角落里,把浑身脏兮兮,神色怯弱惊恐的七八个孩子全都带到霍青毓面前。
那些孩子见状,愈发怕的浑身乱颤,却又不敢扎挣,只好缩手缩脚的由人拎着,好似扎了脖即将被宰的家禽。
霍青毓勾了勾嘴角,放缓了声音问道:“你们可还记得自己家乡何处,父母何人?若有记住的,待会子官差来了,便当面告诉一声,会有人送你们回家同父母团聚。”
霍青毓说的是最为标准的官话,几个孩子虽不会说,却听得分明。
只见霍青毓话音儿刚落,七八个孩子神色立刻激动起来。不由分说的跪在地上向霍青毓叩头。
霍青毓微微一笑,仍叫汉子把人拽了起来,柔声说道:“不用这么着,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自己父母兄弟缘浅,可若是得了机会,还是愿意成全旁人的。
想到这里,霍青毓摆了摆手,仍旧细声慢问,慢慢的问出这些孩子的家乡父母——然而大多数的孩童都是四五岁时被拐子拐走的,这么些年辗转各地,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家人父母。有些人倒还记得家里的一些景致和人,却说不出个缘由来。一番探问下来,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
霍青毓只能从各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这些孩子大都出身不高,父母大都是平民百姓,或家中窘困儿女众多父母一时照看不到,或是家中殷实不愁吃穿,但也没有能力蓄养豪仆,充其量便是当地略有薄名的乡绅,并没有家世太出头的。
不过想想也是,但凡大户人家,别说是各房主子,便是贴身伺候主子们,稍有头脸的使唤丫头,出门子都得派车派人跟着。前拥后呼十几二十号人,哪里就轻易叫人拐走了。
上辈子夺舍了她身体的那妖孽,每每出手救人,要么是身手出众却受人暗算的游侠儿,要么是身世凄苦从军没几年就能脱颖而出的贫民将军,要么就是白龙鱼服奉旨暗访的天潢贵胄,气运如此之盛,那才叫人觉得稀奇。
霍青毓哂笑一声,打量着满院子被拐孩童病的病伤的伤,遂吩咐人到外头医馆上请个郎中过来。跑腿儿的汉子刚出门,冯老三便引着官府的人走了进来。
十来个青衣皂帽手持毛竹刀的衙役普一进门,就被当院躺着的横七竖八惨叫连连的场面震慑住了。
原本还有些轻慢的神色微微一收,当先一人走到霍青毓面前抱了抱拳,客客气气的请人到衙门里头录供。
寻常百姓大都有见官怯的毛病。便如冯老三这等腰缠万贯,因着生意买卖时常与盐商官绅相往来的,方才报官见知府时,仍旧有些心生怯怯,不过是强作镇定。
但霍青毓上辈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其后又为王府侧妃,所见所识又岂是这等皂隶能望尘者,因此即便霍青毓态度温润和声细语,那周身气度言语谈吐便已叫人望而生畏。
金陵原本就是繁华膏腴之地,豪强与世家林立,这些衙役生怕一时眼拙得罪了人,早就练出一副火眼金睛。冷眼瞧着霍青毓谈吐不凡,便又恭敬了三分。
姚短腿一伙拐子专做的便是贩卖人口的生意,十余年内流窜至南北各地,拐卖的幼童妇人不下几百起。下场最为凄惨的,便是这些被折了腿脚当街乞讨的幼童,经年伤病得不到医治,苟延残喘时要被扔到街市上乞讨,讨来的银钱多了,还能得一口残羹剩饭,若是当日没讨到银钱,拐子便连饭也不给吃。倘若饿死病死了,不过一卷破席卷了扔到城外乱葬岗上,还省了烧埋的力气。
除了这些死的悄无声息地乞儿之外,姚短腿一伙人偶尔也会将拐来的妇人凌、虐致死。那些妇人大都是不肯忍辱或奋起反抗或寻机逃走的,被姚短腿一伙人抓回来后,要么狠打一顿立刻卖了,要么留下来恣意玩弄,有时下手狠了那些妇人挺不过去,也不过是一卷破席而已。
因而十余年下来,姚短腿一伙拐子看着不起眼,手中命案都积攒了二十余条。如此丧心病狂之罪行一经问出,登时震惊了朝野上下。司管此事的应天府尹一面拟折子上报刑部,一面使人按照姚短腿等人的供词到各地寻访被拐儿童并将人送还家乡。一面欣喜于自己任上破获如此大案,三年考核必定能评个优上,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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