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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窗前的摇椅上,默默凝视远方孤峰般从其他低矮建筑物耸立出来的金字塔,经的峰尖给污染的厚云横盖过。
我想起梦女的眼睛。
里面有无尽的故事和天地,等待我去发掘和经验。
我痛恨我们之间现在那种关系。
她炽烈的眼神在我心中燃烧着,那是进入她心灵的通道和进口。
在邦托乌上空飞行的喷气船,划出一道又一道美丽的彩线,加进壮丽的市景里,这人类最伟大的城市,内在是否和外表同样美丽?
梦女的倩影驱之不去。
我感到心里的盼望像林火的蔓延,渴望与梦女的再接触。那不是审问者要从被审者处获得可邀功的消息的渴求,而是想参与梦女心灵的美丽大地。
我知道只要开放自己的心灵之门,她便可以走进来,让我分离她的世界,也让她分享我的世界,虽然在这冷酷功利、尔虞我诈的社会里生活这么多年后,我能贡献给她的实在极为有限。
无论人们怎样欺骗自己,人类自出生后便注定生活在自己个别隔离的“岛宇宙”内,但只要我向梦女开放自己,她便可以使两个孤立的个体合而为一,她将成为我,我将成为她,这是否才是爱的真谛?爱的极致?
人类追求爱情,最终的目标是否是这种形式的结合?生命由肉体的结合而来,那生命的峰颠是否应从心灵的结合而攀上去?
门铃响起。
谁?
我从摇椅站起来。
门开处一名身长玉立,穿着酒店员工制服的女侍推着盛满食物水果的餐车进来,在联邦内水果都是在温室内培植的,珍贵异常。
女侍微笑道:“圣士!你的晚餐来了,是专使为你点的。”
我心中一震,从昏睡中醒来一直想不起准慧,我感到解除魔咒般的轻松快意。
肚皮响叫,该是进食的时候。
我坐到餐桌前,暗忖不知道准慧在隔邻的房间干什么?我睡时她有否过来看我?
女侍为我戴上盖在胸前的雪白餐巾,动作轻柔,然后拿起刀叉,为我切割碟上的牛
扒,她的手雪白纤长。
我愕然道:“让我自己来吧!”
女侍笑脸如花:“我是特别从元帅府调来伺候圣士的,假使我服待不周,会被严重处罚。”
我抬起头来,第一次定神打量她,俏脸轮廓精致分明皮肤细嫩,身材均匀纤长,虽未能如准慧那么夺人心神,也是难得的美女,尝闻元帅从各地征召一批出众的美女,来作对有功人员的赏赐,这传闻看来不假,从此也可见元帅对“梦女事件”的重视。
在我的打量下,她俏脸飞出一片红霞,低声道:“我叫思丝,在元帅府编号十八,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使你满意。”
我心中一荡,转瞬又为另一种情绪代替,是什么力量使眼前女子变成可任人采摘的花朵?又是什么力量剥夺了梦女的自由?可恨我正是这力量的其中一个帮凶。
连自己也大吃一惊,为何以前我从不会有这种反叛的想法,只觉能为联邦出力是无比光荣的事。
是否梦女改变了我?
思丝坐在我身侧,将切成大小合度的肉块送进我嘴里,又为我斟了满满一杯葡萄酒,殷勤伺候。
我不由自主凝神轻轻猜度她,发现她的心神全放在我身上,充满仰慕和好奇,也感她在奇怪我的沉默和完全不像她遇到的其他急色男人。
晚餐完毕,思丝将刀碟收拾好堆在餐车上,为我倒了另一杯酒后,才推餐车离开。
拿起酒杯,重坐到落地玻璃前,俯瞰入夜后的邦托乌,轻摇着摇椅,思潮起伏。
门再打开,脚步声响起,初时我以为是思丝,当来人直接走到我背后,我知道那不是她的。
准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好点吗?”语气减了早前的三分冰冷。
我感到她对我的影响大幅减退,平静地答:“看!外面多么美丽!”
她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我默然不语,也没有看她。
准慧叹了一口气:“你还恨我?”
我摇摇头,连我自己也不知这代表什么?
准慧沉默片晌,缓缓说:“你在梦女处查到什么?”
我侧头望向她,刚好和她明亮的眼神相接,冷冷说:“这不是谈公事的好时刻吧!”
准慧呆一呆,首次发现我脱离她的控制,单杰再不是那苦苦哀求她留下的旧情人。
她避开我的目光,望向窗外,胸口急速地起伏,情绪不由自主地波动,换了是平日,我一定会乘虚而入,猜度她心中的想法,但现在我却要留下每一分心力,好在明天和梦女作第二次接触。
准慧很快回复冷静。
准慧指着远方道:“城东是贫民窟,梦女宗教的传播就是由那区域开始。”
我顺着她的指引极目远眺,想像人们初遇梦女时的情景。
准慧道:“自古至今,宗教都是由社会的底层开始,只有在不满足的人里,神才有市场。”
这世界谁会满足?准慧正因不满足,才舍我而去,力图攀上更高的社会位置,满足的定义应是“不作他想”,但谁能办到?
我就像往日和她热恋地温柔地问:“慧!你满足吗?”
不知是因为我的语调,还是因为我的问题,她忽地沉默下来。
我说:“假设我不是圣士身份,你会坐在这里和我谈话吗?”
准慧锐利的目光迎向我:“为何要问这类使人不愉快的问题?”
我冷冷地和她对视。
我忽地觉得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只是另一条可怜虫。
我忍不住轻轻猜度她一下,感到她心中充满不安和惊异的情绪,我的从容自若大大超出她的计算,她不了解我。
从囚室出来后,单杰获得了再生,因为他知道比重要找寻的梦在那里。
沉默再度占据我们的空间。
准慧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仍恨我,但我并没有忘记你,否则此刻你不会坐在我身旁。”
我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我并不能接受这说法,没有人比我更胜任这工作,否则元帅和厉时岂会同意我这人选,我再不是七年前你离开我时的无名小子,而是有资格问鼎圣主宝座的圣士,我不但是心灵对流学的开山大师,还是心理学、医学的权威,准小姐,这是你梦想不到的变化吧!”
准慧呼吸急促,显然被我毫不留情的说话激怒,她想不到作出退让后,我仍不放过她。
我抬头望往天上,污染的空气使我看不到任何星辰,若非上任圣主“太阳能之祖”
达加西成功找出应用太阳能的方法,空气的污染会更严重,可惜这超卓的人物已不知所踪,一直不明所以的我,现在隐约想到他反叛联邦国的理由,因为我变在这条危险的路上走着。
准慧强作平静的声音:“杰!你变了。”
我心中一震,她不唤我作单杰圣士而像往日相恋时那样唤我,究竟想表明什么?
我转过头去,深深望入她明亮的眸子里,缓而低沉地道:“在某一久远的年代,在已被遗忘的日子里,有位诗人曾这样说:‘我们永不停止搜索,最终的发现,将使我们回归到起点处,并首次发现该地方的存在。’你听过吗?”
准慧有点措手不及:“这听来像哑迹多于像首诗,又像故弄玄虚的神吟,谁肯费时
间去作无谓的猜想。”
我叹道:“不!你错了,他说的是自有人类文明以来,我们便不断在身外找寻某一种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是永远不会成功的,因为最珍贵的宝藏正是我们的心灵,那是起点,亦是终结。你能明白?”
我并不重视她的反应,忽尔我发觉所有的事都是无足轻重的,包括名誉、地位、权力,以至和准慧的爱情,甚至乎生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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