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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枝(重生)(7)

作者:孤荷 阅读记录


她转眸一望,发现李广托着一件雪白毛氅。

氅衣的样式极为低调,一般是宫娥才穿,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氅衣,棉絮绣缝得极为严实。

嫁衣太过张扬瞩目,披上宫娥的行装,容易掩人耳目,不会轻易被发现。

张晚霁被一股悸动包裹,明知故问道:“是沈将军吩咐的吗?”

李广恭谨称是。

“何时吩咐?”

“昨夜就吩咐卑职去准备,待天亮之际、殿下出行之时,就给您送来。”

原来,他什么都替她提早想好。

一抹隐微的弧度顶出唇角,复又被张晚霁克制地压回去。

她言了一声谢,接过毛氅,裹于周身。

接着转身离开,纤细雪白的影子,很快便被茫茫大雪湮没。

沈仲祁长伫于檐角之上,目送张晚霁离开,手掌上的温腻触感,随着雪风消淡而去。

沈仲祁吩咐李广:“从勇士营调两人护送柔昭帝姬回去,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话与我知。”

李广嗅出了一丝端倪。

这一整夜,御林军几乎都将整座大内掘地三尺了,皇上皇后亦是快急疯了,仍旧没有觅寻到柔昭帝姬的踪迹。

柔昭帝姬就如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不知晓,将军府接过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不过,跟随沈仲祁许多年,从未看过他主动去遣人护送过谁。

李广:“有一个问题,不知卑职当问不当问。”

沈仲祁:“知道不当问,还问?”

李广蓦地住了口,领了命,速速离去。

-

雪落了一整夜,皇城覆满厚厚的雪。

张晚霁打算去坤宁宫找母后,也就是当今的恭颐皇后。

退婚之事,非同小可,关涉的不只只是她的名节,还有各方势力、各个家族盘根错节的利益。

第一任未婚夫温适,今岁的新科状元郎,其实是温才人的侄子。

温才人深得父皇宠爱,温家又属忠良世家,三代为官,父皇从温家拣一个驸马,合情合理。

既能博美人一笑,又抬高了温家的地位,让其效忠朝廷,一举两得。

这一桩婚事,人人欢喜,从赐婚到迎亲这一过程,无人问过张晚霁的意见。

在前世,只有恭颐皇后一人提出不妥。

皇后问过张晚霁,是否心悦于温适。

当时,张晚霁觉得母亲事事皆管着自己,太严厉太严苛,她反叛心理作祟,赌气说自己嫁什么人都没所谓,反正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与母亲大吵了一架,她就嫁人了。

如今想来,张晚霁觉得,在深宫之中,只有母亲愿意倾听她的想法。

母亲永远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她不应时常与母亲对着干。

重活一世,张晚霁决定去找她。

她记得坤宁宫的路,只不过在宫道之上,遇到了一些幕僚打扮的人。

这些人很是眼熟,不知为何,张晚霁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至视线穿过这群人,望向了尽头,那处立着一道修长温隽的雪色人影。

一身广袖长袍,袍裾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一眼,张晚霁悉身血液凝冻成霜。

张家泽。

光是这三个字,就将她一下子拽回那长达数十年的梦魇之中。

这人面润如玉,但骨子里是一头食人不吐骨头的恶犬。

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张晚霁。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莫非是已经料到她会来坤宁宫?

他是要将她捉回去成婚的吗?

上一世未婚夫惨死喜床的血腥场景,历历在目。

张晚霁回溯了一番,毛骨悚然地僵立在原地,很快地,她反应过来,必须要换另一条路走。

被重新抓回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敛声屏息,慢慢后退。

铺天盖地的雪声,绵绵密密,逐渐掩罩住了她的步履声。

另一条路是一片结了霜冰的湖,她沿着湖面走,亦是能够抵达坤宁宫。

正当自己准备往冰湖的方向涉雪而行时,很突然地,身后传了一声轻唤:“柔昭?”

张晚霁猝然一僵,悉身不寒而栗。

张家泽到底是觉察到动静,发现了她。

她咬着嘴唇,不得不止步,深呼一口气,回身见礼,道:“皇兄。”

“你消失一晚,我一直在找你。”

张家一错不错地望定她,唇畔绽出一抹温柔的笑,晨曦的雪光打在他的隽容上,半边是清隽雨润,半边是模糊的阴影:“柔昭去了何处,身上可有恙碍?”

看似关切,实则审问。

张晚霁觉察他行前而来,下意识后退了数步。

张家泽眯了眯眼眸:“柔昭,你看上去很怕我。”

她眼前有些恍惚。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披上龙袍的张家泽,是二十岁的张家泽,他尚未成势,一行一止,渗出独属于少年时代的气质。

这一头恶犬的獠牙,根本没长齐,如此,她为何要怕他?

许是上一世,他给她带来的伤害太深,伤害导致的阴影,一径地延续到这一世,一切伤疤都消失了,痛苦煎熬的记忆仍旧在,种种思绪掠上心头,使得她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逃。

张家泽细致地打量了张晚霁一眼,她依旧温婉柔和。

但,那一声皇兄唤得不如以往亲近。

她有些畏惧他,但畏惧之中,又裹藏着一丝微妙的敌意。

他朝她缓缓招手:“柔昭,过来,皇兄带你回去金銮殿,众人一直都很担心你,温适也是。”

这个动作,遽地让张晚霁想起前世,他杀了人过后,蘸满了鲜血的手指,朝着她勾了勾,吩咐一声,“晚霁,过来。”

她张了张口,竟是发现自己难以再说出话来。

只能摇了摇首,用一种抗拒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她往后退,一直往后退,最后,在张家泽愈显阴晦地注视之下,转身逃跑了。

大雪飘摇,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通往冰湖的宫道之上。

近旁的幕僚注意到二皇子的容色,他的眼神就像在盯着一只引入彀中的猎物,充溢着极致的占有欲。

忽然,猎物逃了,横悬了一整夜的弦,猝然崩断。

张晚霁沿着湖面奔逃之时,听到身后传了一阵槖槖靴声,紧接着,听到了一句吩咐:“将柔昭帝姬周围的的河上冰,砸了。”

张晚霁蓦然一滞,搴起裙裾,奋力朝前奔跑。

但她奔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冰层裂开的速度。

一阵阵破冰之声,诸多蛛网般的裂缝,从湖畔迅疾蔓延至她的足下,她所站立的这一块冰面,摇摇欲坠。

冰面上巨大的裂缝,以一种大开大阖之势,环抱住了她,不论踏出哪一步,她都会跌入湖里去。

逃无可逃,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去。

张家泽用具体的行动告知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对她势在必得。

此处与坤宁宫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想要让宫里的人觉察到,怕是非常困难。

张晚霁拢紧氅衣,她该怎么办?

-

“少将容禀,柔昭帝姬出事了!”

李广纵掠回将军府,因是过急,所及之处,素雪狂舞。

他行至深院时,沈仲祁正在检视昨夜审讯的案拱,闻及此,凝声问:“发生何事?”

李广将勇士营所目睹的情状,巨细无遗地禀告了。

“二皇子打算带柔昭帝姬回金銮殿,但柔昭执意去坤宁宫,两厢争执,她逃到了冰湖之上,二皇子吩咐幕僚扎碎冰层,让她知难而退,但柔昭她……”

沈仲祁偏眸看他,不动声色。

李广莫名觉得将军的视线有千斤般沉重,沉得让人喘息不过来。

李广道:“少将,您快去看看罢!”

沈仲祁披上玄色大氅,朝外劲步而去,黑色的身影迅疾沉入浩淼的雪里。

-

僵峙了近一刻钟,张晚霁一直没有挪步。

须臾,她听到张家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道:“柔昭今天有些不听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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