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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安回头想要解释。就在他回首欲开口的这个刹那,人群中忽有一个红衣女孩儿口吐暗器,将藏在舌根底下的鲜红刃片旋飞出去,意图偷袭。
刃片在空中飞转数次,“叮”地一声撞在风雪剑的剑背上——这看起来几乎像是“好巧不巧”,动作随意,全无雕饰,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招。
江世安只一抬手,就将暗器挡下,两头没耽误地解释了一句:“她们有一个圣女,一个圣子。那个圣女是红衣教下代教主,神出鬼没,真容难觅。圣子,则是我的仇家。”
薛简道:“没听你提起过。”
江世安摇头笑了笑:“两月之前,你也是我的仇家。”
女孩们听他这么说,终于确定此人身份,脑海中轰然爆鸣,一时理智全无,只想着逃命,当即掉头就跑。
登登!慌乱的脚步踩在楼梯上,打更人的梆子锣鼓掀翻在地,被踩过去乱糟糟地响。寂静的彤城瞬间变得非常喧闹,犹如一只巨大的爆竹在城中炸响。
红衣教弟子们运起轻功,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唯恐落下的人会被剑光斩杀,彼此你追我赶,甚至从心底对超过自己的人生出一抹怨恨。
通红的灯笼在寒风中颤抖——
仓促的脚步声响了一刹,随后是风雪大作的剑吟。倏地,脚步声尽数消失了,只听“砰”、“砰”几声接连不断的重物倒地之响,黑夜终于重归静谧。
门扉敞着,血迹在台阶上乱流。
薛简起身走去,将门口的尸首双眼拢上,按照方寸观的规矩念了道经。他问:“放走了几个?”
江世安道:“放走了四个。”
薛简说:“你比从前慈悲了不少。”
江世安笑道:“那是自然,道长的性情变了,我也该改一改。我本来是不想伤及性命的,但这些人为虎作伥、横行霸道,又总是‘先下手为强’,我现在不惩治一番,日后道长自己遇到了,岂不让红衣教的人欺负?”
薛简在心中默念道经,闻言思绪忽乱,一时忘了言语,转头看着他道:“……你待仇家这样好?”
江世安一时语塞,顿了顿,说:“现下已经不是了。”
薛简双目清寒湿润,凝望着他道:“那是什么?”
江世安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舔了舔齿根,选了一个很折中的词汇:“……知己?”
薛简沉默了一下,看不出对这个身份满不满意。
就在他安静思索的时候,江世安已经借着维持实体的最后一段时间,将行囊食物打包起来,收剑入鞘,重新裹好,拉着薛简的袖子道:“快走。”
道长的神色有些许疑惑。
“……你这是没当过坏人啊。”江世安嘀咕了一句,解释道,“在彤城杀了圣教的人,你当他们是吃素的?过一会儿四面八方的红衣教弟子、坛主、护法,就要立马赶过来。我们现在逃走,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再找机会前往圣坛。”
薛简问:“躲去哪里?”
“嗯……”江世安思考了一瞬,很快决断道,“俗话说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圣教在彤城的坛口就是他们圣子和护法红姑坐镇,我们潜入进去。这么做虽然很有风险,但胜算也不小。”
第22章
正如江世安所说。
这客栈中出了事,乱声在夜中分外明显,连门口的大红灯笼都掉了一盏。掌柜的、还有几个伙计连滚带爬地逃出去,迎面撞见好几路从各方赶来的红衣教弟子。
“姑奶奶!”掌柜的先是叫了一声为首的女弟子,又看见几个年轻俊秀的少年混在里面,忙道,“圣子座下的公子们也来了,正好,我们客栈里今儿来了个外人,不想是个煞星!有几个姑娘折在里头……哎哟……”
女弟子冷冷地问:“她们死了,怎么你竟活着?”
老掌柜呆了一呆,不等分辩,迎面见到一缕惨白的寒光,一道短短的飞刃从女弟子口中吐出,嗖地一声正中眉心,老掌柜登时倒下。
女弟子一挥手:“去查查,把这老东西的家产抄了,指不定他就是引来外人的贼。”
她身后的几个红衣少女应声道:“是,师姐。”
旁边的俊秀少年却没动,笑道:“大师姐何其英明,这样一来,弟子们喝酒玩乐的钱不就有了吗?红姑待姐妹们还是太严了,也不给妹妹们多些脂粉钱,不然您到我们这儿来,我偷师父的东西卖了,给师姐买酒喝。”
女弟子厌恶地颦起黛眉,寒声说:“不劳费心,圣子座下自然是贵地,我这脚踏不了贵地。你们从合.欢门学的什么媚功、邪术,也少到我眼睛里现世。要是哪个浪出水的贱.货带坏了我的丫头们,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几个少年脸上的笑模样也淡了,只等着森*晚*整*理将客栈团团围住,看是什么人胆敢在彤城对红衣教的人动手。
不多时,前面探查的小丫头回来,禀报道:“ 回师姐,我们搜了整个客栈,没见有人影,倒是妹妹们的尸首干净整洁、一剑毙命,不仅合了眼,连地上的血都擦干净了,还在桌上多放了一吊钱。”
她说着有些发憷,心说这人动了手还怪讲究的,整个北方各派哪有这样的人?
师姐闻言发怒道:“这不是挑衅我们,又是什么意思?!给我发搜查令,我这就回去告诉红姑去。”
少年们敷衍着行了礼:“我等也回头告诉师父。”
“师姐。”那少女犹豫着,再三握拳,才叫住师姐,补了一句,“那剑术……剑术……有些像那位。”
红衣娘娘教自诩圣教,世家名门照骂不误,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不敢诉之于口。教中年轻一辈的弟子,多是听这个人的“恶行壮举”吓大的,再加上江世安亡故的消息还没有传得人尽皆知,只有上头的一些圣教前辈知道。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霎时一变,脑海中想起几年前那人单枪匹马地来到关外——那是圣教弟子唯一一个惧怕风雪吟啸之声的冬日。师姐叱骂道:“不许胡说!去发通缉令。”
就在整个彤城因此而震动不已时,江世安正领着薛简,在红衣教分坛之内,潜入到一座结构精致、壁画鲜艳的小楼之上。
江世安主动带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抄小道过来,绕过了三四拨搜查的弟子,停在小楼上被覆盖了一层雪的屋瓦上。
“这儿是护法的住处?”薛简问 。
“不是。”江世安道,“圣教女弟子居多,四大护法都是女人,没一个不是绝顶高手的,不好惹。据我所知,彤城驻扎的应该就是四护法红姑和圣子闻振玉,这是三年前闻振玉的住处,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儿。”
薛简淡淡地道:“你们有旧啊。”
“彼此相杀,怎么能算有旧呢?”江世安抬眼看去,忽觉他的脸色不太对。薛简一贯矜持冷淡,可那是对外人,自从两人发生了“唇友谊”之后,他看过来的目光不是温柔静默、就是透着万千思绪,少见他流露出这么冷淡的眸光。
江世安喉结微动,空空地吞咽了一口空气,有点儿别扭地补道:“跟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薛简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嗯。”
……居然还真是这么哄?江世安揉了一把脸,将话题拐回正事上来,“闻振玉的功夫自然是不如你我,就算你受着伤也不妨碍。只是风闻他又学了什么合.欢门的邪术,你小心不要中了他的道。”
江世安说着,垂手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撬动屋瓦,将瓦片移开一片。一侧的薛简忽然抵住他的手背,刻在骨子里的规矩训导发作起来:“私自偷窥,这样恐怕不太君子。”
江世安用见了鬼的模样盯着他,一双如星的明眸审视了他浑身上下,直把对方看得颇为不自在。
邪了门儿了。薛知一现在的性情真是复杂,时而狠辣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甚至透出一股阴暗和疯魔;时而又规矩客气得像个菩萨,在邪派分坛里面说起“君子”两个字来,木头脑袋,一点儿也没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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