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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江世安打断他,一双寒眸沁凉如星,“恳求别人给我明辨是非、还我一个公道,那只是天方夜谭,我回头无岸,只有一死而已。”
薛简心口翻腾,一股极为混乱的思绪跃然于方寸之间,他无法克制地伸手过去,想要抓住江世安。
他的手修长洁净,浑身散发着刚刚熏染过的檀香,而江世安却满身血污,肮脏不已,他意识到薛简的动作后眼皮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将滴血的手背到身后。
残损的身躯,还有未流干的、虚无的血滴声。
他的手从江世安身侧掠过,停滞在半空,随后僵硬地收拢起来,转折说:“三日后,是震雷山庄成家二子的大婚之日。我要代方寸观前往祝贺观礼……在那里,也会遇到几个你生前很想调查、很想杀死的人。”
江世安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件事吸引走,听得一阵牙酸:“成家?我可没少得罪他们。”
“别怕。”薛简对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地拢住他的衣袖。这一次江世安避之不及,只能看到深红的干涸血块映着道长干净的手指,双方泾渭分明,并没有玷污他什么地方。
江世安莫名松了口气,笑道:“哪有我怕他们的份儿?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第7章
薛简要带在身边的东西不少,骨灰坛、命灯,都需要珍贵仔细地存放。
从方寸观到震雷山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他提前出发,在喜事当日递上礼单,却没有像众人一样从正门进入,而是请山庄弟子带路,从幽僻偏门、沿着石子路进入庄内。
江世安在他身后飘荡,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有什么意义——直到鞭炮声炸响,他神魂一荡,隐隐渗出一背的冷汗,才明白薛简说的“别怕”是什么意思。
道长进入山庄内,避过爆竹鸣响,在一个幽静之地入席。以他的身份原本不应该陪坐末席,但他执意远离繁闹中央,山庄弟子也就以为这是修道人的习惯,不曾过多打扰。
好在位置宽敞。江世安不介意跟他坐在一起,吸取席面上酒水之气,他只能尝到味道,酒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他舔了舔唇,说:“我记得方寸观并没有不许喝酒的规矩,倒是你不曾沾酒……”
话音未落,薛简抬手将那杯已经被他消尽味道的酒水拿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鬼魂饮食过的东西,没有什么味道。
江世安话语一滞,涌起一股十分微妙的感觉,如坐针毡地左右看看:“你……你看这柱子可真柱子啊……”
薛简说:“像水一样。”
江世安心中微松:“还以为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薛简不答,抬手给他斟了一杯新的。他知道江世安千杯不醉、平生贪恋之物唯剑与酒而已。
他太过体贴,江世安反而思绪混乱,心说凑到一起两个人不吵架就算和气了,这酒难道是倒给我喝的?他对我这么好做什么?道长在我生前时不曾放过,怎么见了我的鬼魂倒十分温柔……
薛简继续斟酒,眼帘低垂,露出冷白的侧颊,脊背笔直如松,一身披霜覆雪的清肃寂冷。江世安从一侧支颔看着他,恍惚之间,觉得道长真是离尘脱俗的方外之人……视线下移,却见到他握着酒壶露出的掌心伤痕。
他的手怎么了?
江世安心生疑窦,没有看杯中之酒,而是握住他的手腕。
符纸的时效已经过去,薛简再一次无法见到他了。但他能感觉到灵魂贴近时一缕清寒的微风,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手腕上——那是十分轻微的、几近无形的力道。
他难以抗拒。
薛简顺从地放下酒壶,被江世安抓着展开手心。
白如玉石的掌心中,落着指尖刺入时烙下的斑斑残痕。江世安盯着未消的红印,轻声一叹,笑道:“前途无量的方寸观嫡传,世人敬羡的薛道长,仿佛也有说不得的满腹心事啊,不过你也太能忍耐了,有不能平、不能忍受之事,自当说出来、或是干脆处置了,为难自己算什么……”
“我不能杀生。”
江世安卡了壳,心说你不会是忍着不杀我吧?于是讷讷地放开了他的手,小声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死板。”
小时候……
两人初见之时,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自然还算是少年天才,说一句“小时候”也不为过。
薛简从小就被养得十分内敛,江世安记得他在剑器大会上败给自己后,当夜再次前来讨教,两人交战了上百招,他才突然惊觉,原来薛简百招之中,没有一剑是杀招。他的剑没有杀气,仿佛苦海中一叶扁舟,往来摆渡,劝人回首。
两人在剑道一途上畅谈整夜,终于江世安忍不住问他:“你不会杀招,要是江湖上有别人要害你怎么办?”
薛简答:“若能制服,便制服,若能退避,便退避,若能忍让,便忍让。”
江世安闻后大笑,彼时他轻狂自信,带着任侠豪情,毫不犹豫地说:“木头天才,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讨回公道。”
薛简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他听了这句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往事俱休,这段陈年旧事,料想道长未必还记得。何况两人大多为敌,何曾为友?江世安心中五味陈杂,将此事压下,正要说点别的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忽然听到远处提到自己的名字。
他抬首望去,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相互敬酒,庆贺“魔剑伏诛”一事。
“何庄主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震雷山庄蓬荜生辉啊!”成家家主接待道。
何忠面色红润,明明才受了薛简一剑勉强护住心脉,不知为何恢复得如此之快。他对方寸观的做法大大不满,将方寸观未能按规矩处置薛简之事散播得沸沸扬扬,此刻扫了一圈大堂,一时没见到薛简,以为他不曾来:“能够为江湖武林铲除一个魔头,多亏了震雷山庄鼎力相助。江世安一死,老爷子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成家家主笑意更盛:“自然是,自然是,恨不能亲手挫骨扬灰,报家父之仇。”
依附世家的诸多门派起身恭祝,庆贺“魔剑伏诛”的声势,竟然更甚于庆贺成家眼下的喜事。
薛简纹丝未动,依旧给江世安斟酒。江世安却喝不下去了,转头跟他解释:“他爹不是我杀的。”
“成家七子内斗,鸠杀生父,伪造遗命。”薛简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地说,“你在江湖上行走,素来肆无忌惮、行踪诡秘,提剑动杀从来不说缘由,众人说是‘魔剑’暗算夜袭,难道你还能站出来争辩不成?”
江世安愕然:“你怎么知道?”
薛简道:“其实他们都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何忠、成家家主、依旧周围为了一圈的亲信门派,很快又收回手,掌心覆盖在江世安半透明的手背上:“别生气。”
“我没有……”江世安想说自己不会生气,突然听到何忠声音洪亮地开口,将话题扭转到了方寸观身上。
“不过老成啊。”何忠拍了拍成家家主的肩膀,面露苦色,道,“薛道长在我们万剑山庄无缘无故地破戒动杀,还斩了一位诛魔功臣……这事儿,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成家家主笑意收敛,想到薛简就在席上,不经意地往他的方向眺过去一眼,微妙应答说:“倒也听说过一二。”
“薛简这么多年追拿魔剑,都没有个结果。”何忠瞪眼道,“我们做成了此事,他却找上门来杀我的人!方寸观竟然还包庇此人——我看他是修行入了魔道,就不该留在中原武林。”
四周骤然静寂。成家家主但笑不语,片刻后,只有一个小门派的客卿出声道:“道长他多年行侠仗义、救助百姓……”
“功过岂能相抵!”何忠抢过话去,转头提议,“老成,我已经给五行书院、烈海世家发了函,请他们两家出人一起去太平山、拜访方寸观的老观主,不能让方寸观一直对他包庇下去,我必得要个说法!到时你也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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