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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公公笑着答应一声。
冯乐真重新拿起奏折,盘算着明天或者后天将陈尽安叫进宫来问问,她不觉得他会是那种结党营私的人,但范公公都听说的事,想来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哪有结党营私结得人尽皆知的,尽安又不是什么蠢货,不遮掩必定是因为足够坦然,她得找机会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这样打算着,翌日却愈发忙了,一时间也顾不上陈尽安,反倒是傅知弦主动进宫了几次,只是每回来都是坐上半个时辰就走,三次里有两次都见不着她,他也不介意,自己在御花园里逛一逛,便慢悠悠离开了。
等到第四次时,冯乐真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傅知弦立刻对她笑笑。
冯乐真无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来看看殿下。”
她都登基多日了,他仍执着于唤她殿下,也不怕别人听到了,弹劾他八百回。冯乐真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傅知弦也识趣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眉眼,仿佛如他所言,真的只是来看看她。
半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来。
“殿下,我走了。”他说。
冯乐真头也不抬:“明日朕忙得很,你未必能见着朕。”
傅知弦盯着她低垂的肩颈看了许久,浅笑:“正好,我明日也不打算来了。”
冯乐真蹙了蹙眉,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奇怪,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因着这一眼,她一整晚都心神不宁,还梦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傅知弦刚失了爹娘,被傅家长辈磋磨得面黄肌瘦,却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她虽然才七岁,却也到了分辨美丑的年纪,一时间面上不显,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主动相帮。
远方响起一声钟鸣,冯乐真缓缓睁开眼睛,阿叶秦婉等人已经在床边跪等了。
又是崭新的一天,又要上朝应付那群老家伙了。
冯乐真叹了声气,压下越来越不安的心思,起床更衣。
今日早朝果然还是催婚的主题,她夜里没有睡好,心情难得有些烦躁,最后只丢下一句‘朕自有主意’便离开了。
登基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没等早朝结束就提前离开,下方的陈尽安视线追随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
阿叶急匆匆跟在冯乐真身后,等回到寝宫才问:“皇上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朕也不知道,总之是心烦得很。”冯乐真捏了捏眉心,“许是没睡好吧。”
“那您再睡会儿,睡足了再批奏折吧。”阿叶劝道。
冯乐真抿了抿唇:“罢了,还是不睡了。”
说罢,便径直往御书房去了,阿叶只好继续跟着。
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总算将奏折批完了,冯乐真正要召几个大臣进宫议事,小黄门却禀告说秦姑姑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秦婉一直负责后宫诸多事宜,鲜少会在她办公的时候寻来,冯乐真顿了顿,等她进门后问她怎么来了。
秦婉欲言又止,似乎纠结要不要说。
“但说无妨。”冯乐真看出她的犹豫,放缓了神色道。
秦婉沉默一瞬,叹息:“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奴婢突然听说傅家今日办丧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蹊跷,该来向皇上禀告一声。”
“办丧事?”冯乐真皱眉,“办谁的丧事?朕怎么没听说过。”
“是给傅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治丧,说是二人死得不光彩,所以不打算大办,可不办也不合适,所以只叫了部分傅家族老,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
秦婉还没说完,冯乐真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阿叶,备马车!朕要去傅家!”
阿叶还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吓呆了,还是秦婉推了她一下才赶紧去办事。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就朝着傅家疾驰而去。
自从傅家大老爷死后,整个傅家的气数好像都跟着尽了,当年先帝钦赐的匾额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擦洗,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门前的石板地缝里都开始往外冒荒草,整座宅子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老气。
阿叶先一步下了马车,带人撞开了老旧的大门,下一瞬便睁大了眼睛——
只见昔日清雅别致的庭院里挂满了白幡,白幡上溅满了红色的血,花圃里、空地上、池塘中全是尸体,随意一看便有几十人,每个人脸上都浮着临时前的恐惧与慌张,有几个甚至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阿叶自认也是沾过不少血的人,可这一刻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冯乐真,却只看到冯乐真一片平静,仿佛早已经预料到。
“皇上……”
她艰难开口,冯乐真却没有理会,径直往院中走去,跟着来的侍卫当即要去她周围护着,阿叶却摆了摆手,自己独自一人跟在她后面。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穿过了庭院后,来到了正厅门前。
正厅的门没有关,屋里正中央摆了两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边还散落着尸体和已经凝固的血。
傅知弦就坐在棺材前的蒲团上,正慢悠悠地喝着酒,任由地上的血弄脏了他的酒壶。冯乐真停下脚步,示意阿叶出去,阿叶犹豫一瞬还是听话地出去了,偌大的正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你的仇我会替你报。”冯乐真淡淡开口。
“我也同殿下说过,我的仇我会自己报,毕竟……”傅知弦没有回头,但冯乐真看到他上扬的颧骨,便知道他此刻在笑,“不是谁都有机会手刃仇人两次的。”
“疯子。”冯乐真轻启红唇,视线又一次落在屋里的尸体上。
这些尸体,全是傅家族人。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这几日为何频繁进宫了,恐怕就是为了在满朝文武都在催婚的时候,给这些族人制造一个他还会继续风光的假象,引得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命令,来参加这样一场所谓的丧事。
百年的清流世家,无数个参与过迫害傅知弦父母的主系旁支,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记忆,忘了当年将他的母亲沉入池塘时,年仅六岁的他究竟生出了多少恨意,竟然还妄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后因此丢了性命。
“他们直到死之前,还做着重回顶峰的美梦。”傅知弦心情极为愉悦。
冯乐真沉默一瞬,道:“起来,随我回宫。”
傅知弦侧目:“谋杀族亲可是死罪,殿下要包庇我不成?”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冯乐真淡淡道。
傅知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如今朝臣都在催着殿下开选秀广纳后宫,殿下是如何想的?”
冯乐真见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眉头顿时皱起:“傅知弦……”
“想来是不会答应吧,你是第一个女皇帝,那些人一个个的看似臣服,但心里只怕是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家的儿郎送进宫里,烧香拜佛盼着殿下给他们的儿郎生个儿子,再以江山后继有人为由,请殿下让出皇位,”傅知弦又倒了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兵不血刃,便能白得一江山,如此诱惑,只怕连余大人也不能抵抗。”
“外祖的确有意往宫里塞人,被我说了之后便放弃了,如今没再掺和。”冯乐真虽然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还是接话道。
两人相处,他若有心,总是能轻易拐走她的注意力。
“只是暂时不掺和罢了,若殿下心生动摇,他肯定第一个往宫里送人,可殿下若是迟迟不答应,只怕往后是没个安生时候了,所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先正经成个婚,暂时堵住他们的嘴,等将这些个心思活跃的人都收拾了,叫他们知道即便自家儿郎有可能成为未来继承人的生父,江山仍然只是你冯乐真的江山,你再考虑选秀的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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