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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真沉默了。
良久,她缓缓叹了声气:“上一世的事……都过去了,我还了你一箭,险些要你性命,你帮了我几次,又以身犯险挟持冯稷,间接救了我的性命,我……我们扯平了,我也早就不怨你了。”
“不怨了,然后呢?”傅知弦声音有些轻。
冯乐真不说话了。
傅知弦垂下眼眸,将桌上的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冯乐真顿了顿,到底走上前去端起来,却迟迟没有喝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交易,但你先别反感,可以仔细考虑考虑,”傅知弦放缓了声音,“待你做了帝王,与你并肩而立之人虽不能过多干政,但也要替你拉拢朝臣亲眷,平衡前朝后宫关系,更要在你决策艰难时帮你分析局势……细细想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这个位置。”
冯乐真眼眸微动,轻抿一口手中的茶。
傅知弦缓缓起身,不经意间拉近两人的距离:“更重要的是,我不像别的男人,总有篡权夺位的野心,亦与傅家近乎决裂,不会有外戚专权,我会倾尽所能辅佐你,绝不会再生二心。”
他比冯乐真高出一个头,听到最后一句时,冯乐真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傅知弦的喉结动了动,半晌缓缓低下头去。
冯乐真看着他闭上眼睛,漂亮的轮廓在眼前无限放大,终于在他要亲上来时下意识别开了脸。
他的吻轻轻擦过她的唇角,傅知弦顿了一下缓慢睁开眼睛,再看向她时眼底充斥着淡淡的绝望。
“你还是不信我。”他声音哑得厉害。
冯乐真眼睫轻轻一颤,没有抬头看他:“你在无法确定我的生死便冲进皇宫时,我便没有再怀疑过你的忠诚。”
傅知弦:“那为什么……”
“知弦,你方才提的那些,我相信你都可以做到,但你确定自己有容人之心吗?”冯乐真打断他,也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傅知弦微微一怔,失笑:“什么容人……”
“做皇夫,有没有才华无所谓,有没有强大的母家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之量,可是你很聪明,也很会善后,”冯乐真抚上他的脸,“曾经对我有点心思的男人,都轻易被你抹去了痕迹,我当时不管,是因为不想管,但现在却不同了,现在……”
“现在有陈尽安,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男人,殿下就算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也绝不会让我做正夫对吗?”傅知弦眼神泛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冯乐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傅知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平息气息,等彻底冷静后才笑道:“若你只是担心这个,那也好办,我答应你日后大度些就是,只要那些人能安分守己不祸害你,我就……”
“不止是这个原因。”冯乐真又一次打断他,蹙着眉头似乎不想再说。
傅知弦脸上笑意渐渐褪去:“还有什么问题?”
冯乐真看向他,眼底满是悲悯。
傅知弦被她看得心口一疼,却仍在强装镇定:“说吧,你明白我的,若是理由无法说服我,我就很难死心。”
“因为……”冯乐真沉默良久,到底还是说出了最终原因,“我不想。”
傅知弦怔怔看着她,一向风情的眼睛倏然红了。
她说,她不想。
若是因为别的,他尚可以继续劝说,可她说她不想,他又该怎么劝,还能怎么劝?傅知弦荒唐一笑,神情惶惑不安。
他总是优雅的,矜贵的,即便天大的事落在身上,也始终保持风度,冯乐真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以至于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快没了。
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早已经像两棵相邻的树,看似枝干各朝一遍越长大离得越远,实则地下千千万万的根系早就缠绕在一起,没办法彻底分开。他这样痛苦,以至于冯乐真也跟着痛苦,有一瞬间甚至想答应他好了。
可是她到底没有。
人心难测,本性难移,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会变得大度一些,但真要改变难于上青天。又或者他真的变了,可她心底却是不信的。
不相信,便等于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将来若是有后宫倾轧的事发生……事实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斗争,而一旦斗争出现,她恐怕也会第一个怀疑他。而人的感情能经得起多少次怀疑?以他的脾性,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待得久了,又是否会对她心生怨怼?
她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边的那个人,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什么都不懂,但要让她能放心地将后宫交给他,不必在忙完前朝的事后,再去想那些家长里短。
但这些话若是挑得太明,对傅知弦而言就太残忍了。
冯乐真神色缓了缓,低声道:“你是文曲星下凡,就该在前朝做出一番事业,囿于后宫就太可惜了些,若你愿意,我给你丞相之位,让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如何?”
“然后呢?”傅知弦渐渐恢复平静,“殿下有空的时候,再来看看我?”
冯乐真静静看着他。
傅知弦短促地笑了一声,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她:“算了吧,我又不是没做过丞相,殿下能给我的,未必有我上一世自己挣得多。”
“别的,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冯乐真平静与他对视。
两人相视许久,傅知弦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也挺直了:“如此,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希望殿下不会后悔的好。”
他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当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刹那,冯乐真下意识回头看向他,只看到他消瘦的身影逐渐融于盛烈的阳光。
“知弦。”她唤了一声。
傅知弦停下脚步,再开口语气已经轻松:“放心,我也没那么难过,毕竟这次前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冯乐真一人,她独站许久,桌上的茶水都冷了。
阿叶探头探脑进来时,就看到她垂着眼眸静站在桌前,顿了顿上前行礼:“殿下。”
“……茶冷了,换一壶吧。”冯乐真淡淡开口。
阿叶答应一声便开始收拾,等将茶壶和杯具都放到托盘上准备拿走时,视线突然瞥见旁边的椅子上有个东西。她‘咦’了一声将东西拿起来,一脸好奇地看向冯乐真:“殿下,这是什么?”
冯乐真顿了顿,抬眸看向她手里的东西,久久没有言语。
京都自从入秋以后,天儿便一日短过一日,才刚刚酉时,太阳便落山了。
屋子里点起灯烛,洁白的窗户纸染上一层昏黄,阿叶忧愁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迎面便遇上了范公公。
“殿下不肯用膳?”范公公慈祥地问。
阿叶点了点头,苦恼:“我都去问三次了,还是不肯吃,沈先生开的药必须在饭后吃,殿下不肯吃饭,就没办法吃药,不吃药就没办法调理身子,不调理身子……”
“好了,”范公公哭笑不得地打断,“殿下不肯吃,我们又能如何,要我说你就暂时别去劝了,在门口仔细守着就是,若是一个时辰后殿下还是不更改主意,那便……”
他抬手示意,阿叶立刻附耳过去。
范公公说了几句,阿叶顿时睁开了眼睛:“这样有用吗?”
“保管有用。”范公公一脸笃定。
阿叶答应一声,便老老实实去门口守着了。
范公公的劝解对她而言就像一碗安神药,她不再频繁进屋查看,而是老老实实算着时间,等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立刻写了一封信,叫人给那位‘杨大将军’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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