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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稷字字泣血,似乎要将所有不满全都嘶吼出来,即便步辇已经出了皇宫,依然好像被他凄厉的声音萦绕。
秦婉察觉到冯乐真心情不太好,正想问她要不要去散散心再回府,可话还没说出来,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马车前多了个人,表情顿时带上了笑意:“殿下,您看谁来了。”
冯乐真闻言抬眸看去,在轮椅上坐着的陈尽安顿时紧张地挺直了腰杆。
冯乐真无奈笑了,待步辇落到马车前时,才含笑问一句:“随风肯让你出来?”
“……卑职偷偷跑出来的,”陈尽安讪讪,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听说殿下来了皇宫,卑职怕您心情不好,就赶过来看看。”
“听阿叶说的吧,那丫头真是多事。”冯乐真直接猜出了罪魁祸首。
陈尽安愈发局促,正要解释两句,一只透着凉意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脸。陈尽安微微一怔,茫然地看向她。
“伤口还疼吗?”冯乐真温声问。
陈尽安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下的眼眸里,仿佛有一整片温柔的湖泊,他曾无数次在她眼睛里看到这片湖泊,在她看向傅知弦时,看向沈随风时,看向祁景清时,可第一次,在她看向自己时的瞳孔里,也出现了相同的湖泊。
他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前往周家村的路上,躺在了路边干涸的沟渠里,旁边是开始抽芽的麦苗,目之所及是无垠的天空。
他独身一人,他身受重伤,他命不久矣。
他却很高兴。
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殿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她说只要他好好活着,她就给他想要的。
清醒之后,他时常因为这个梦夜不能寐,时而高兴,时而哀伤,时而唾弃自己连殿下都敢肖想。
可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是梦。
所以他活下来了,殿下要给他什么?什么才是他想要的?陈尽安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哑巴了?”冯乐真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有些好笑,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写信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陈尽安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脸颊突然红透了。
冯乐真不舍得再欺负他,便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在皇宫偏门等着接冯乐真回府的傅知弦目睹一切,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第136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接连下了三天的雨后,京都城正式进入了冬天。
不知不觉间,皇宫已经被围困将近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冯乐真全面监国,距离皇位只剩一步之遥。
然而哪怕只有一步之遥,也不算真正的皇帝。
古往今来皇权更迭,除了改朝换代的谋逆掠夺,要么父死子继,要么□□三让,鲜少有第三种和平交权的法子。冯乐真眼中的冯稷,懦弱,愚蠢,无能又暴怒,几乎全身都是错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满身错漏的人,这一次竟然表现得极为强势。
“朕说过了,这是朕的皇位,朕绝不退让。”冯稷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再次来劝说的余守。
余守叹气:“皇上这又是何苦呢,你们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亲人,本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又何必非要骨肉相残?”
“余爱卿说话可真好听,不如去跟冯乐真说说,让她放过朕的江山如何?”冯稷嘲讽。
余守渐渐皱眉:“皇上这是一定要执迷不悟了?”
冯稷挺直了腰杆,面无表情:“你回去告诉她,想要朕的皇位,就先杀了朕,否则朕绝不让她得逞,朕如今虽然一无所有,但只要身着龙袍,就仍然是这大乾的皇帝!你也告诉她,这世上的好事,没道理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她想要皇位,可以,那就得背负谋逆反叛的罪名、背负朝臣百姓对她的批判与辱骂!”
“皇上说笑了,您品性不端不堪为大乾之主,长公主殿下即便取而代之,也是为大乾、为黎民百姓着想,朝臣百姓夸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批判辱骂。”余守双手叠在腹前,已经没了最初的恭敬。
冯稷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阴沉地笑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便登基,也难以服众,这一点冯乐真明白,余守你也明白,否则又为何日日来劝说我一个被你们囚禁的将死之人。”
余守到底是多年的老狐狸,即便被他当面拆穿也不恼,只是笑笑道:“皇上说得哪里话,这世上又不全是谋害血亲的阴毒之人,想来只要皇上安分些,长公主殿下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做什么的,您说是吧,皇上。”
“你……”冯稷倏然气血上涌。
余守也不多废话,当即转身就走。
“朕只要有一口气,冯乐真就休想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你们都休想……”
身后传来冯稷声嘶力竭的怒吼,余守眼神暗了暗,径直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府内。
冯乐真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折,神色淡淡地开口:“我还真是难得见他如此硬气。”
“他若执意不肯让位,殿下又打算如何?”余守眉头紧皱,只觉此事过于麻烦。
皇位禅让总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三让,再于登基大典那日,在万民的瞻仰之中,由冯稷将玉玺交给她,双方都把戏演足了演够了,才算是体面的交接,如今冯稷一步都不肯配合,那接下来又该如何?
冯乐真却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那就逼他退位,他做了这么多错事,铁证如山,我本想给他留点脸面,既然他给脸不要脸,那最后的体面也没必要再替他留着了。”
“殿下说得容易,他冯稷即便做了天大的错事,只要在位一日那也是皇帝,你若是逼他退位,一是留了口舌把柄,二是等于开了先河,就不怕将来有一日,也有人效仿同样的法子逼你退位?”余守头疼道。
冯乐真神色平静:“那也得本宫像冯稷那样做了错事才行。”
“你身为女子登基,就是最大的错事!”余守脱口而出。
满屋俱静。
一瞬之后,余守慌张道:“我不是那个意……”
“乐真明白的,”冯乐真放缓了面色,“外祖也是忧心我的将来,我都懂的。”
余守见她没有动怒,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所以逼他退位这件事还是不要……”
“外祖还有别的法子?”冯乐真打断他。
余守顿了顿,不说话了。
冯乐真失笑:“可见,若冯稷始终不肯配合,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余守欲言又止,冯乐真却摆摆手,“外祖如今所有忧虑,皆是因为我并非男儿身,我心里明白,却难以认同,您知道吗,我去营关之前,营关的风气比京都也强不了太多,就连祁镇之女,那个能深入漠里取漠里王头颅的英勇大将军,那时也被逼着尽快嫁人,好生个继承人出来。”
关于营关的事,余守也听说不少,但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祁景仁也有过被逼婚的事……还以为女儿天生英才,是爹娘教得好呢,听自家外孙女这么一说,合着全是她自己的造化。
“继承人,说得倒好听,不就是想要儿子,”冯乐真摇了摇头,想起往事都觉得好笑,“不是我自吹自擂,外祖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如今的营关看一看,看街上有多少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又有多少小姑娘在学堂读书,立志将来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相比连镇边侯之女都不得自由的时候,也不过是隔了四年。”
冯乐真眼神渐冷,“我可以用四年时间改变营关,就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改变整个大乾,外祖可以因为我昏庸无能而忧心,但实在不该因我是个女子而畏首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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