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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想做一件大事,却被所有人反对,能不气病么。”冯乐真垂眸喝茶。
秦婉顿了顿:“虽是所有人反对,但皇上恐怕只会将账记在殿下一人身上。”
冯乐真无声笑笑。
上一世冯稷也病过这一场,病好后便宣布放弃修运河的事,再之后便是中秋宫宴上那场指认。若她猜得没错,冯稷就是病好之后对她动的杀心。
“随他去。”冯乐真轻启红唇。
秦婉皱了皱眉,还是劝她要避其锋芒,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仍是冯稷。
冯乐真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敷衍两句后突然问:“沈随风呢?”
“后花园。”秦婉回答。
冯乐真立刻起身往外走。
“殿下,您干什么去?”秦婉忙问。
冯乐真头也不回:“找他,别跟着本宫。”
秦婉:“……是。”
不知不觉已是七月中旬,天气热得厉害,但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林木旺盛,又有活水流动,其间凉意不比避暑行宫差,府中仆役若是无事,便会偷偷到这里乘凉躲懒。
可惜他们喜欢,冯乐真却不喜欢,一感觉到丝丝凉意,便想回去加件衣裳,只是还未行动,余光便扫见了沈随风的身影……还有他旁边眉头紧皱的夫子,以及正在认真上课的陈尽安。
夫子盯着陈尽安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出声:“手腕别太用力,你是练字不是码头上做苦工,这般用力做什么?”
“你这字写的,我撒把米在纸上,鸡都比你啄得好。”沈随风闲散抱臂,也跟着添一把火。
“实在不行还是别练了,识得几个字就好,你这年纪,练什么都太晚了。”夫子叹气。
沈随风:“在下觉得也是。”
陈尽安只当没听到,只是一支笔被他握得如临大敌,冯乐真却是看不下去了:“沈先生不去琢磨自己那些药材,跑这儿来做什么?”
“药材有什么可琢磨的,还是这里有意思,”陈尽安起身和夫子一同向冯乐真见礼,沈随风却是淡定,“殿下的未婚夫是京都第一才子,侍夫却是大字不识,可见您的口味的确包容多变。”
冯乐真仿佛没听出他在挤兑自己,故意扭曲他的意思:“怎么,觉得自己也有一分希望了?”
陈尽安默默看沈随风一眼,又垂下眼眸。
沈随风似笑非笑:“算了吧,在下无福消受。”
冯乐真笑笑,扭头看向夫子:“尽安从前没读过书,一切从头开始,自然要学得艰难些,还请先生多些耐心。”
“是。”夫子忙拱手。
冯乐真笑笑,又去看陈尽安的字:“其实本宫觉得,尽安的字还算……”
看清纸上狗爬一样的线条后,她突然没了声响。
“还算如何?”沈随风看热闹不嫌事大,陈尽安也看向她,一向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竟藏了一分期待。
因着他这一分期待,冯乐真硬生生继续说:“还算……妥帖,至少本宫瞧见,心里就十分高兴。”
沈随风表示嗤之以鼻。
“你好好读书。”冯乐真看着陈尽安,不知不觉放缓了声音。
陈尽安默默点了点头,又一脸凝重拿起笔。
冯乐真无声笑笑,抬眸示意沈随风跟上,沈随风眉头微挑,抬步跟了过去。
“殿下找我何事?”一走出花园他便问。
冯乐真头也不回:“看病患。”
沈随风神色正经了些。
两人一同穿过大片园林和庭院,渐渐走到了重兵把守的暗牢门口。看着冯乐真径直往里走,沈随风眼眸动了动,也跟着走了进去。
暗牢深处,范公公目光呆滞地蜷在角落,时不时尖叫一声,又很快恢复安静。自从冯乐真吩咐之后,牢房内的被褥床单都换得很勤,可惜不管如何照顾,他身上都有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牢门上的锁链被解开,范公公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看到冯乐真就想笑,可还没等笑出来,就看到了她身边的陌生人,吓得顿时噤声。
“就是他。”冯乐真道。
沈随风直接走到范公公面前单膝蹲下,放缓了声音道:“伸手。”
听到他温柔的语气,冯乐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玄力,范公公犹豫半天还是伸出了手,沈随风垂着眼眸替他搭脉,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旧伤。
许久,沈随风轻呼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后起身就往外走。范公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大吼一声:“李同,我杀了你!”
“小心!”冯乐真脸色一变,抓住他的衣袖猛地后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两人都没什么准备,后退时一个不稳,直接朝着墙壁撞去。冯乐真已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下意识闭上眼睛,可当撞在墙上的刹那,沈随风却及时护住了她的脑袋。
砰!
侍卫们及时关住牢门,范公公被挡在门里,红着一双眼将手伸到栅栏里:“李同!李同!”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殿下……”
冯乐真的脸还埋在沈随风怀中,淡淡药草香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覆盖,其余人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离她很远很远,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不知是谁的心跳。
“殿下打算抱多久?”
调侃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冯乐真勉强回神,抬手示意其他人她没事。
沈随风见她缓过劲来,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侍卫:“打开给他闻一下。”
侍卫连忙答应,打开小瓷瓶递到范公公鼻下。片刻之后,范公公的眼睛从凶狠逐渐变迷茫,又默默缩到了墙角,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没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沈随风松了口气,这才放开冯乐真想后退一步,结果她的珠花勾在了他的前襟上,他这一退她顿时吃痛地轻哼一声。
“解开。”她皱眉道。
沈随风顿了顿:“我?”
“不然呢?”冯乐真不悦,“难不成要本宫亲自解?”
沈随风无奈,只好去拆解珠花,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触到她如绸缎一样的头发,指尖突然生出一分痒意。
冯乐真:“好了没有?”
沈随风回神:“好了。”
冯乐真这才后退一步,将散下的头发别至耳后。
“没想到殿下看似沉稳,胆子却这么小。”他勾起唇角。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你若在牢里死一次,只怕胆子比本宫还小。”
“这话说的,好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牢里死过一样。”沈随风抱臂倾身,突然靠近她。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能治吗?”
“能。”
“要多久。”
“十天。”
冯乐真脚下一停:“只十天?本宫提醒你一句,他可是疯了好几年了。”
“疯是因为余毒未清,清完就不疯了。”沈随风答得笃定。
冯乐真眼底浮起笑意:“那就静候沈先生佳音。”
“五千金。”沈随风伸手。
冯乐真笑意一僵:“……多少?”
“五千。”沈随风又重复一遍。
冯乐真气笑了:“你不是按身份定价吗?他不过是一个久居乡野的老太监,如何比当朝余相还多四千的诊金?”
“这次的情况略有不同。”沈随风回答。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暗牢门口,冯乐真干脆停下问个清楚:“有何不同?”
“余大人的病疾痊愈,还有几十年可活,里面这位,只怕治好之日就是丧命之时,”沈随风勾起唇角,“结果不同,诊金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谁跟你说本宫要杀他?”冯乐真问。
沈随风:“难道不是?殿下坚持要治好他,又派这么多人守着,显然是因为他身上有重大秘密,待殿下知道了这个秘密,还能让他继续活着?”
冯乐真抬眸,平静与他对视。
她生于帝王家,是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即便在自己府上没有盛妆,骨子里的矜贵也难以遮掩,而沈随风却好似自由的一股风,任由她如何气势逼人,他自有他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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