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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书童连忙跑过来。
祁景清推着轮椅离开,临走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冯乐真半分余光都没分给他,反而对着身边人笑了笑。
他垂下眼眸,不顾书童劝阻径直闯进风雪中。
晚宴结束,冯乐真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沈随风倒了杯热水,直接递到她唇边:“喝了。”
冯乐真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多喝点,别糊弄我。”沈随风无奈。
冯乐真只好低头继续喝,喝到还剩半杯的时候就怎么也不肯了。
沈随风只好将剩下的喝了,才把空杯放到小桌上。
“头晕。”她低哼。
沈随风:“早让你换成茶了,是你不肯。”
“这些将士对本宫积怨已久,如今难得肯放下芥蒂,本宫若是以茶代酒,只怕会叫人觉得心不诚。”冯乐真闭着眼睛轻笑。
沈随风不懂:“他们的想法,就如此重要?”
冯乐真抬眸:“当然重要,本宫此次来营关,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那你还答应与他们对战,”沈随风失笑,“万一两场全赢下了他们面子,只怕他们愈发记恨你了。”
“不会全赢的。”冯乐真勾唇。
沈随风一愣,倏然对上她的视线。
当看到她眼中的笃定后,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陈尽安那张几乎要变形的脸。下一瞬,他生出一个想法,却不肯开口验证,仿佛没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是自己不想听到的。
可他还存有一丝侥幸,所以静默许久后,到底还是开口了:“殿下先派陈尽安出战,也是为了不与他们闹僵?”
冯乐真顿了顿,平静看向他。
“陈尽安习武时日尚短,虽然进步飞速,但跟这些战场上杀敌的将士们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所以应战是必输的结局,”沈随风看着她的眼睛,“殿下早就猜到了他会输,也猜到了阿叶姑娘会赢,才说要两局定胜负,这样都是一输一胜,各自面上好看,也不会将气氛闹僵。”
冯乐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随风听她没有否认,心里略微有些凉:“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为何在他第一次被打倒在地时,殿下没有喊停?”
“喊停太快,未免太小气。”冯乐真不甚在意。
沈随风:“只是因为如此?我怎么觉得,殿下是已经料到阿叶姑娘会一招制敌,为免祁家军失了颜面,才在第一场时刻意让陈尽安多受些伤,这样后一场将面子找回来时,他们也难生怨怼。”
所以陈尽安下场后,她没有第一时间让他回府,而是等两场比试都结束了,所有人都不再提这些比试时,才让阿叶带陈尽安回来。
她就是要陈尽安顶着一脸伤站在那里,让他们无话可说。
沈随风呼吸一缓,轻声问:“殿下知不知道,拳脚无眼,动手时稍微失了分寸,就会伤及性命。”
冯乐真蹙了蹙眉,不太喜欢他说话的语气:“你在埋怨本宫?”
面对她的质问,沈随风静默许久,最终低声道:“我只是替陈尽安不值,他上去时,应该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弃子。”
他拼上性命,就是为了给她争一分面子,却不知道她并不希望他赢。
非但不希望,还想让他输得惨烈些,更惨烈些,好让阿叶狠狠下祁家军面子时,也叫他们因为他的伤势不好意思计较。
战局可以打个平手,但气势上,她却是那个赢得叫人心服口服的人,而唯一的牺牲者,就是陈尽安。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片安静中,冯乐真淡淡开口,似乎不觉得这算什么值得在意的事,“莫说今日只是让他去打一场必败的比试,就是要他去死,他也该毫不犹豫地去,他身为本宫的人,就该为本宫的大业肝脑涂地至死方休,本宫不懂你为何要替他不值。”
“……大约是兔死狐悲吧。”沈随风垂眸。
冯乐真一顿,抬眸看向他。
“殿下教他读书习武,对他无微不至,今日却仍旧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做弃子,”沈随风直视她的眼睛,“我想到他那一身伤,便忍不住想,若今日之事要牺牲的是我,殿下是否也毫不犹豫。”
这个问题问出来,马车里顿时静了下来,两人无声对视,连空气都变得胶着。
许久,冯乐真冷淡回答他的疑惑:“是。”
“只要本宫需要,任何人都可以是垫脚石,你也不例外,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她还是说了出来,沈随风笑了一声,无喜无悲,只是有点提不起劲。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马车寸步难行,冯乐真酒劲上头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
马车里一片静谧,沈随风垂着眼眸,仿佛置身于孤岛之上。
冬天的营关路滑难行,从侯府到长公主府,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硬生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马车停下的瞬间,冯乐真睁开眼眸,眼底一片清明,显然并未睡着。
阿叶一直在门房那儿等着,看到冯乐真后立刻迎上来:“殿下。”
“尽安呢?”冯乐真问。
阿叶:“一回来就进屋了。”
“可找大夫看过了?”冯乐真又问。
阿叶顿了顿:“他锁了门,谁都不肯见。”
冯乐真微微颔首,回头看向沈随风:“带上药箱,去看看他。”
“……好。”沈随风答应。
他们到时,偏房门窗紧闭,屋里也没有光亮透出来,沈随风蹙起眉头:“这么早就睡了?”
“他没睡,去敲门。”冯乐真示意。
沈随风答应一声,上前敲了敲门:“尽安,是我,我来瞧瞧你的伤势。”
屋里无人应声。
沈随风回头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抬步走到廊下:“陈尽安,开门。”
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一声响动。
“他真是只听你的话。”沈随风语气有几分嘲弄。
冯乐真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就开了。
“沈先生。”陈尽安朝沈随风点了点头,接着便在冯乐真面前跪下,“卑职辜负殿下信任,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沈随风看着他后颈上的淤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还穿着今日去侯府时的那身衣裳,身上的伤也没处理过,经过一个晚上的静置,如今血都凝固在脸上身上,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冯乐真神色淡淡:“先起来,进屋再说。”
说罢,便直接进屋了,陈尽安顿了顿,等沈随风也进来后才把门关上。
灯烛燃起,沈随风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他,道:“你得将衣裳都脱了,我才能确定具体情况。”
陈尽安像一只没有生息的提线木偶,闻言一动不动,只有冯乐真的视线扫过来时,他才低着头开始脱衣裳。
先是腰带、外衣,再是袍子,护腕,靴袜,一件件染了血的衣裳褪下,直到露出劲瘦的胸膛。眼看着他要开始脱亵裤了,沈随风下意识看向冯乐真,见她没有出去的意思,顿了顿也没有说话。
陈尽安低头脱衣,有些地方黏在了伤口上,他便直接撕开,粗暴的动作让伤口再次流血,看得沈随风牙疼不已,直叫他轻一点。陈尽安也不听,只是一件一件地脱,直到剩下一条亵裤,才犹豫着停下来。
烛光下,他身上遍布青紫,有些地方更是血肉模糊,加上半边脸都有些扭曲,整个人都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沈随风快速为他检查了身体,确定骨头没坏后松了口气:“只是皮外伤,养个几日就差不多了,我先替你包扎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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