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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995)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她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从前总以为,她的女儿该许给五姓七家里最耀眼的男子,决然不会像三娘那样闹出那么多笑话来,与人把柄;她下不了那个决心,因为那意味着,她的女儿,将从此终老于这等偏蛮之地,往外看就是草原,往北看就是柔然,风沙吹在脸上,她想念洛阳的牡丹。

然后她终于听到了三娘的消息。

她心里燃起重回洛阳的希望,她催促独孤如愿着人去河北——谁想最终去河北的是嘉言。

她要早知道嘉言到河北之后会像男子一样领军出征,怎么都不会放她去。从前落草为寇是一回事,领军打仗那是另外一回事。落草为寇有不得已,她不过打打劫,戴着面具,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回头脱了面具,照样做回来娇滴滴的小娘子。

但是打仗——

她还打出名声来了!

太后在武川镇听到“鬼面将军”的名号,简直要哭。一半是心疼女儿刀尖舔血的艰苦,一半是想着日后发愁——日后她可怎么办?哪个脑子没问题的男人想娶个将军回去——镇宅吗?

她是鞭长莫及,三娘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管管她!她心里怨念,却不好与人说,也就只能一股脑儿都塞给尚不知事的昭恂听。

后来独孤如愿也去了河北。过得年余,再传回来的消息,是昭熙尚在,已经在洛阳登基。那天的天色特别亮,她记得,她想景昊在天上也看见了。那时候她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女儿了。

这次风光重回洛阳,亦悲亦喜。喜的是尚有重见天日的这天,悲的多少人没有等到这天,她的父亲、母亲,弟弟,外甥女……镇国公府上下,就只剩了一个稚儿。

嘉言记恨祖家害死姚佳怡要追究,但是有李尚书横亘在其中,祖家出了一大笔血,算是勉强保住性命。如今祖望之入了李愔的幕府,嘉言也是无可奈何,只撂了狠话,叫他不要撞在她手里。

太后倒不是不赞成这个话,只是这个话,她说尤可,嘉言这么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说来,未免有些穷凶极恶——虽然嘉言更穷凶极恶的时候也有,但是做娘的,只指着这些事能遮一桩是一桩。

何况——姚佳怡还留了个孽障在祖家,被嘉言强行抱了回宫,在她膝下和昭恂一块儿养。如今这孩子是小,日后长大了,谁还能拦得住他不回去认祖归宗?然而嘉言做下了,她也只能认了。

只是一桩——如今嘉言的婚事,却压得她夜不能寐。

再过半年,嘉言就除服了,笄礼,说亲,都逼到眼前来,这丫头和独孤如愿瞒不过她这双眼睛,独孤如愿当然是好的,原本家族势力就不小,如今立了功,又授爵浮阳郡公,洛阳城里的权贵听说他尚未婚配,明里暗里打听的不少,都被他拒了。但是她总觉得,她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不然呢——难道让嘉言捡崔家的残羹剩饭?

三娘成过一次亲,再许也还是大将军呢。

……

到传膳,昭熙也过来吃饭的时候,嘉语唇上的印子已经淡掉了,昭熙听谢云然派来婢子婉转说了情况,虽然仍不喜周乐胡闹,但是比起听到说“大将军对长公主动粗”的传闻时候,颜色已经缓和许多。

又请了太后与昭恂过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只是嘉言不在。嘉语先前偷偷儿问过谢云然,谢云然只说她出去了,嘉言的行踪,一向她管不到。嘉语心里很怀疑嘉言找独孤如愿去了。

太后这两年见老了。

回洛阳之前,嘉语印象里她还是个鲜亮活泼、精明强干的少妇,如今眼角有了细纹,神态间大有疲态,她原比宫姨娘年轻,这时候倒像是比宫姨娘还老上十岁一般。始平王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她如今对她客气得很,客气得嘉语都有些不自在。

昭恂虚岁六岁,他幼时总被嘉言捉弄,却是个话痨,只是口齿不清;如今人大了,话反而少了,小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然而小大人往往不快活。

在座还有姚佳怡的儿子,怯怯跟在昭恂背后,像个小尾巴。他比玉郎还小些月份,宫里混着叫他阿姚、小姚郎君——并没有取名。眉目与姚佳怡还是有几分像。嘉言不许祖家人认他,他舅家却也不甚喜他,姚仙童进宫来拜见姑母,就不曾对他假以辞色。怪可怜的一个小娃儿,哪里有半点他娘当初飞扬跋扈的影子。

用过饭,谢云然让茯苓提了两只食盒上车,说的是:“莫让大将军饿到了。”

嘉语:……

嗯,皇后娘娘取笑起人来也是不客气的。

……

人都散了,昭熙再细问谢云然,末了半晌无语。谢云然道:“周将军与三娘是共过患难,周将军行事也有分寸,陛下不必这样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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