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741)
萧阮又道:“江淮军何去何从,都待我面圣之后再说,如今军中事务,暂且由岳将军代理,沈主簿胁从。”岳同与沈非都是安业倚重的人物。岳同脾气急,沈非却是个慢性子,一急一缓,搭配得当。
江淮军自然服气。
萧阮这才转脸看向嘉语道:“我们走罢。”
嘉语:……
两个人携手登车。
车行出去老远,嘉语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从天使赐酒到安业猝死,到江淮军认主。这一连串的变故来得又急又猛。萧阮的处置算是举重若轻。旁人也就罢了,嘉语身在其中,自然知道并非全是巧合,也并非全靠运气。
多方合力算计,也合该安业该死。
如今车中再无第三人,她原可以语含讥诮:“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但是她没有;萧阮这时候也大可以逼问她:“要不要跟我南下,三娘可想好了?”但是他也没有。两个人齐心协力地沉默着。
都知道是大变在即。就算嘉语是曾经经历过,萧阮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这时候也难免倦极失声。
谁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暴风雨,或者更猛烈的暴风雪?江东是极少下雪,便有,也薄薄一层,像裘衣上的毛,茸茸的光。反倒洛阳,雪积得厚,却松软如飞絮,太阳照在上面,全无一丝温度。
车渐渐就行到了皇城外头。
车停稳了。
嘉语看了萧阮一眼。她都知道今晚元祎修不会见他,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萧阮却点点头道:“烦劳三娘陪我下车一趟。”
样子总是要做的——割须代首也好,罪己诏也罢,样子总是要做的。
下车通禀,只过了片刻就有宫人出来拒绝,也不提元祎修,直接说的就是:“公主出阁,三日未到,怎么就急于归宁了?莫不是宋王薄待了公主?”
嘉语:……
萧阮拱手道:“既是圣人小恙,我与王妃不便多扰,我明日再来,愿陛下安康。”言下之意,安业无罪被杀,元祎修你是得了失心疯么?当然这句话未必能够传出去,但是话总是要说的。
宫人:……
萧阮怼完元祎修,与嘉语回车,说道:“连累三娘了。”
嘉语摇了摇头,元祎修今晚不见他,明日定然是要见的。萧阮拿下江淮军,也不是为了在洛阳与他为敌。
萧阮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应对元祎修。这七千人马,他可不会白白送他。总是要付出点什么来交换的。粮草还卡在他手里呢。他原以为安业已经拿到粮草——到元祎修亮出这一手,就知道不可能了。
这时候想起之前嘉语冲口而出的那句“在洛阳我无能为力”,其实出了洛阳,恐怕始平王哪里也匀不出多少。云朔之所以会乱,从根子上说不就是缺粮么。始平王要接收了那三十万大军,恐怕比他还愁。
车厢里已经许久没有声息,萧阮道:“三娘!”
嘉语“嗯”了一声。
萧阮想问她是不是被安业的死吓住了,回神一想又失笑。她又不是没有见过血,甚至不是没有杀过人。
便这辈子没有,从前也该有过。
想到这里,萧阮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要不要跟我南下,三娘还没有想好么?”
嘉语迟疑了片刻才道:“殿下很急么?”
萧阮苦笑:“我不过是以为三娘会急。”
嘉语:……
“三娘有没有想过,”萧阮忽道,“如果不跟着我走,三娘是打算留在洛阳吗?”
嘉语偏了一下头:她不知道萧阮为什么这么问。她家在洛阳,她自然在洛阳,不然——难道要回平城去吗?
萧阮又道:“以三娘看来,令尊对上宫里那位,胜算几何?”
嘉语吃了一惊。
原本在她看来,这是个无须多想的事。她爹南征北战多少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这个位置,这一路白骨,虽不是她亲见,也可想而知。元祎修算什么,一个纨绔宗室,侥幸得到洛阳,能与她父亲相提并论?
“论打仗,他定然无法与令尊相比,”萧阮道,“但是如今你也看见了——”
嘉语心神恍了一下,是,她看见了,安业死得有多冤——他对元祎修并非没有防备,却还是着了道。
虽然这其中不无萧阮的功劳。
她能说先帝死后,她父兄就高枕无忧了吗?不能。但要说元祎修能扛住她父亲的大军归来,她也不信。先帝能手刃她父兄,是因为她当时在宫里,所以轻身冒进,未尝不是因为——这原不是天子作派。
但是元祎修又哪里有半点天子风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业的原型,陈庆之是得到了善终的……^_^
第256章 多情应笑
“令尊收拾云朔,该发了一笔横财,”萧阮语气一松,说道,“论理,宫里那位也不敢逼得太急。但是如今世子、三娘和世子妃都在洛阳,恐怕令尊投鼠忌器,束手束脚。”更严重的他没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