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357)
便不是,扶不起的恶斗,雕不成的朽木,也教人心塞。
但是这个元祎炬,如今瞧着却像是块璞玉了,琢一琢无妨——昭熙也觉得自己这个念头过于老气横秋了,要说到年龄,元祎炬还长于他呢。然而这世上的人,并不局限于年龄,昭熙是站在上位者的立场。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外放打仗,这京中人脉,是越多越好。如果一定要把羽林卫交出去,与其交给不相干的人,自然不如交给受过他恩惠的。光受过恩惠还不行,还须得有手段收服羽林卫的人心。
就他了。
昭熙并不知道,从前他也任过羽林卫,却最终一无所得。这一世,却因为嘉语在宫中连番遇险,让他有了这个“宫里不能没有自己人”的意识。三人又说了些话,就有宫人来请他们进去。
太后与李司空已经谈妥了条件:除了十娘入宫为贵嫔,十二郎出仕为散骑常侍之外,李家又安排了三五名子弟。陈莫流放,咸阳王被捋除职务,勒令闭门思过。太后瞧着元祎炬,说道:“九郎虽然不曾事涉其中,但是身为羽林卫统领,既不能管束部属,不受蛊惑,也未能及时察觉部属动向——”
果然还是……元祎炬心里沮丧。虽然一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方才昭熙的话还是极大地鼓舞了他,然而……罢了,不过是去职,这样的日子又不是没有过,总好过去菜市口,他这样安慰自己。
却有人出声道:“太后!”
太后说话被人打断,十分不悦,转眸看时,却是昭熙。对昭熙她倒不好发作,只问:“十三郎有话要说?”
昭熙道:“臣亦为羽林卫统领,亦没有及时察觉羽林郎动向,臣愿与九兄共担其责!”
好一个共担其责!太后心里恚怒,要不是看在他一大早赶进宫里来通风报信的份上,他信不信她真让他担了这个责!一把全捋掉这两个,叫三郎来做这个羽林卫统领!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心里清楚,郑忱连日进出后宫,已经教儿子不满,真要把羽林卫交给他,只怕群臣也……
便只看了李司空一眼。
李司空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老朽相信两位将军不过是年纪轻,经验少。老朽在这里替两位将军求个情,就让他们将功补过,还请太后赏个薄面。”
“那就……看在李卿的份上,”太后懒洋洋地说,“各罚俸三个月,好生当差罢。”
元祎炬又向李家祖孙谢罪。李家祖孙适度表达了宽宥。一众人向太后行过礼,出了宫,便各自分头回府。
昭熙与元祎炬同向,又同了一段路。
元祎炬被罚了三个月俸禄,理当高兴——毕竟,和事情的严重性比起来,三个月俸禄的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一路都想着那枚玉玦,就和太后一个疑虑:明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随遇安一个崔家帮闲,如何手竟能伸进深宫?他是如何找到明月,如何说服明月?那块玉玦又从何而来?
一路想着,一路都不曾开颜。
昭熙只当他还有心结,拉住他道:“九兄今晚若是空,不如陪小弟喝一杯?”
第164章 芝兰玉树
元祎炬微微愕然,他素不擅拒绝,何况是昭熙。虽然心事重重,也还是应了。
昭熙吩咐小厮自个儿回府。
这时候将近戌时,洛阳宵禁,坊外已经是万籁俱寂,就只有一轮孤月嵌在夜幕里,还没有圆到顶峰,缺个口子,像被咬过一口的馅饼,照着洛阳城里的路,路上行人,马蹄声得得得,响得清脆。
空气无端就清冷起来,果然中秋近了,昭熙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进到长乐坊,氛围又是一变。
是处灯红酒绿,脂浓粉香,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这地方昭熙来得少,元祎炬来得更少——有这个闲钱,不如置几块地正经。是以才一进坊,就被蜂拥而上扶他们下马的各家奴子唬了一跳,几乎是夺路而逃。
到远远甩开这些,方才不约而同出了一口气,又不约而同噗哧笑一声:真是的,论年岁,两人都已及冠,元祎炬更年满二十,要平常洛阳城里的浮浪子弟,这脂粉堆中都不知道打过几回滚。
好在长乐坊开门做生意,并不敢得罪客人,奴子们也识得眉高眼低,虽然未免可惜走了贵人,倒也不追,打点起精神又去奉承下一拨——这长乐坊的夜,还长着呢。
昭熙和元祎炬勒马走了一阵,两个人眼光都高,经验又少,俗艳的不进,惹眼的不进,人多不进,灯太亮的也不进……忽然昭熙目光一滞,元祎炬问:“这家?”——却是金光闪闪,几乎闪瞎人眼。
昭熙恍若未闻,只管嘀咕道:“像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不会的,多半是我看差了……这地儿我进不去,我们再走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