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15)
嘉语也不知道这句话,太后是对她说,还是对已经死去的清河王说。
左右都不好应。太后话锋一转,却问:“那个帮你和阿言脱险的羽林郎,听说是渤海周家的子弟?”
嘉语应道:“听说是。”
太后点头:“叫他进宫来,本宫要赏他。”
嘉语心里琢磨着,不知道太后是要封官还是赏财,却行礼道:“那三娘就先替他谢过太后。”
太后微微转眸,看住嘉语:“阿言说,他和三娘是故交。本宫倚老卖老说一句,三娘不要介意。”
嘉语诚惶诚恐道:“太后指点,三娘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有介意不介意之说。”
太后才要开口,忽外间有人道:“太后!”声音又紧又急,微带了仓皇。太后脸色微变,琥珀已然问:“什么事?”
“式乾殿……走水了。”
几个字入耳,莫说太后,就是嘉语,也大惊失色:诚然在于烈帐中,她是教过嘉言火烧德阳殿,那也只是走投无路时候的下策,哪曾想式乾殿竟然会走水……难不成她真是乌鸦嘴?
她尚且受到惊吓,就更不用说太后了——皇帝可还住在式乾殿里。一时面色苍白,双手直按在案上,方才勉强稳住心神。也不言语,抬脚就要出门,嘉语要跟上去,忽听得后头有人道:“阿姐止步!”
却是始平王妃。
王妃在太后这里不奇怪,但是藏身屏风之后,多少有点奇怪。
嘉语在疑惑中,王妃也没心思与她解释,只扶着腰,三步两步上来,拦在太后面前,重复道:“阿姐止步!”
太后懵然看住她,像是每个字都听到了,但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始平王妃郑重道:“君子不立危墙,阿姐万金之体,不能涉险!”
太后还是懵然,这时候反而王妃像是姐姐,太后倒成了幼妹,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说:“可是阿钦……”
“天子有百神庇佑,阿姐不必担心。如果阿姐放心不下,坐镇德阳殿里指挥即可。”始平王妃只说“该怎样做”,并不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因为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就如泰山北斗,让人定心,生出“必须照她说的做”的错觉。
便是嘉语,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继母的镇定。
——式乾殿走水,如果只是意外也就罢了,如果是有心人作乱,皇帝恐怕就得折在里面,太后不去尚可,万一也栽进去,群龙无首,事情就棘手了。始平王妃能在顷刻间考虑到这许多,殊为不易。嘉语到这时候方才想起,从前父兄遇害之后,始平王妃尤有能耐带着一双儿女出城,如果不是途中遇上乱军,也许真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只是时也命也运也,有时候由不得人。
始平王妃按着太后坐下,吩咐赤珠守着,琥珀传话,调派宫中人手。
又过得盏茶功夫,琥珀回来禀报说:“式乾殿的火灭了。”
“陛下呢?”太后和始平王妃双双抢问。
“陛下……”琥珀略略为难,忽趋近,附耳低声说了几个字,太后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跺脚道:“这个孽障!”怔忪片刻,又对始平王妃点点头,说道:“没事了。”
王妃并不追问,只笑道:“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面上却一丝儿喜色也没有,道:“你好生躺着,不必起身,我去看看就过来——三娘在这里陪着你母亲,莫让她乱走。”
嘉语也知道太后说让她看住王妃,其实是叫她不要跟去,当下应道:“是,姨母放心。”
眼看着太后带着琥珀赤珠消失在门外,方才听到始平王妃慢悠悠说道:“阿言不懂事,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嘉语回头看王妃,王妃六个月身孕,手和脸都浮肿着,气色却还好,嘉语忽然明白过来,王妃之前在屏风之后,该是仍对自己放心不下,与太后商量好了出言试探,只是式乾殿失火打断了这个进程。
不由哑然失笑:“母亲言重了,三娘所做,不过分内之事,阿言是我妹子,我自然要护她周全。”
始平王妃躺在绣榻上,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前尘往事都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想:她终究也是景昊的骨肉,我信她一回又如何,那个救了阿言的小子,不管什么来头,他救了她总没有错,不是吗。
始平王妃就这样沉沉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留下嘉语在灯下独自寻思,式乾殿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太后这样急匆匆地过去?太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孽障”又什么意思?走水只是个幌子吧,这个幌子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变故?
第75章 好久不见
太后到戌时末才回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挥手让嘉语和王妃下去。嘉语送王妃回了房,这才折转往自己住处走,回廊走尽,忽然间人影一闪,连翘的尖叫还在嗓子里,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