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帮承运帝躺平，掖好被角，又脱去其鞋袜，为他揉按双腿。

承运帝半昏半醒，渐渐平复下来，倚在榻上，哑声自语：“十年……再给朕十年便好，现下朕决不可撒手而去……可恨朕孱弱至此……”

他喃喃含混说了许多，刘公公皆像聋了哑了般安静无声。

承运帝咳嗽道：“去、咳咳——带朕口谕，去唤谢相、冯相、汝阳王来。”

刘公公称喏，正要出外下令，承运帝思忖片刻，昏昏沉沉中又道：“等等……汝阳王便……不必了。只唤谢、冯二相即可。去罢。”

他微微阖住双眼，孱弱无力地躺了许久，才慢慢坐起，单手捶压腿面，露出些许颓然自嘲之色，却又重拿起御笔，展开奏折，在上方缓缓批复。

……

林渊未曾直接前往东宫，而是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他可不敢当真在自己“闲暇”时间去往慈宁宫，他老爹可以疼他，他自己却不可凭借疼爱肆意妄为。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在眼里，此刻林渊风评清白无暇，他还愿意维持，若有一天林渊名声被人刻意搞坏，那他估计就放肆开浪了。

大约这便是做坏事只未曾与无数之分的原因吧……

慈宁宫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林渊运气不错，太后尚未礼佛，正在厅内坐着。

他入殿请安，余光瞥见一位丰满妇人与其身侧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儿。太后慈爱笑着，请林渊坐下，太后笑道：“真是凑巧，我这侄女儿带她女儿来了不到片刻，太子便也到了。如此说来，太子还得叫一声‘姑姑’、‘表妹’。”

那妇人胸脯饱满，腰肢纤细，身材极为动人，虽然身着淡紫长裙，乌发梳做妇人髻，却有一种成熟美艳的风韵。她瞧着和太后不甚相似，在林渊面前不敢托大，亭亭行礼道：“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家夫乃是礼部尚书葛铮。臣妇与小女许久未见太后，承蒙召幸，特来请安，不知太子亦来，未曾先去拜见，还望太子殿下赎罪。”

“不过巧合而已，有甚么罪？姑姑请起。”

林渊对容貌美丽的女人很宽容，他眼光一扫，落向那小女孩。

小女孩瞧着与他年纪相仿，但或许更大些，毕竟林渊身子骨健壮，长得比寻常孩童更快——她以珠花左右扎着两个环髻，裙衫浅蓝，眼瞳明澈，肤如酥酪，颊边带着丰润的浅浅粉色，十分天真可爱，行礼有些慢吞吞的，但格外标准，挑不出一丝错处。

“表妹叫甚么名字？”林渊和善道。

“回太子殿下，小女名葛恬。”女孩儿声音软绵绵的，尾音有些咬字不清，看上去仿佛有些拘束，长长的眼睫忽闪一下，朝林渊露出一个甜甜的、略带羞涩的笑。

林渊被萌到了，整个宫殿只他一个小孩，虽然没有那些天真的稚童，许多事情做起来方便许多，但小孩也有小孩的可爱，这次相见，管太后有什么打算呢，林渊自己喜欢高兴，也就无所谓了。

他也不吝惜地朝小女孩笑了笑，瞧她垂下脑袋，揪着裙角一片荷花，回头向太后道：“祖母，父皇令我不日将入东宫，今后孙儿便不能时常来瞧您啦，望祖母珍重。”

“你这皮猴儿，祖母还能碍着你不让学么？”

太后神色慈爱，她年纪从外貌上看并不大，保养得极好，可是对林渊好感自始至终都是“熟悉”，从不多，也不少。虽然脸上、行动看着十分爱护太子孙儿，但其实林渊心里门清，这NPC是个戏精，心里压根不怎么在乎他。

——和皇帝皇后差远了！

他内心吐槽，也不爱总是和太后互相攀比谁的演技更胜一筹，这人不和他好，他也懒得理睬，一个遭老婆子有什么可惦记的？现在得意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得看他的眼色。总算可以借助去东宫到上书房学习的事情摆脱她了，就算从每三天拜见一次到每周拜见一次也好啊。

林渊实在懒得和她打太极，聊些无趣的东西，三碗豆腐豆腐三碗，无聊。

他又和太后寒暄几句，找了个借口痛痛快快地走人了。

当他即将步出殿外时，倏忽回首，同小女孩躲躲藏藏的望来的目光相撞。女孩儿立即红了脸藏进母亲身后，林渊则嘴角含笑，转头继续前往坤宁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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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坤宁宫中素来清净，林渊本欲向皇后报讯，谁知刚刚踏入殿中不久，尚未到达大厅，便看间珠帘之后的淡蓝丝绸内转出一个身材窈窕、牙白直裾的婢女，正是曾经与仍是婴儿的林渊玩耍，为他念诵诗书、解锁了汉语言启蒙的书韵。

书韵年过二十，为人沉稳大方，虽面目不甚美，却自有一股书卷气。她款款屈膝，柔声道：“太子殿下金安，皇后娘娘正与芸嫔娘娘相见，不便与太子说话，叫奴婢代为领命。”

林渊点点头，他想起来了，虽说这后宫里只有小猫两三只，但好歹承运帝也是皇帝，妃嫔中，仍是有一个芸嫔、一个丽贵人的。

他觉得芸嫔略有点熟悉，可他自认不重要之事向来不记，便抛开些许困惑，点头道：“父皇叫孤今日便去东宫，日后不能承欢母后膝下，望母后保重身体，每日莫要睡得太晚，衣裳也别总做了，这活儿太熬眼睛，若母后有个三长两短，孤可会心痛焦虑至极。”

林渊在皇后面前，关心之语向来说得直白，只因皇后身体康健；若面对承运帝，他是绝不会说这些的——承运帝身体太过孱弱，这话容易叫有心人添油加醋，为之利用。

“皇后娘娘知晓太子殿下纯孝，已命奴婢将物件打点，送至东宫，更有三位婢子随同。皇后娘娘叮嘱奴婢，太子殿下素有主意，教殿下自行挑选。”书韵声音轻柔道。

林渊点点头，“母后这样说了，孤也不推辞。”

他当即转首，在一列居于坤宁宫许久的婢子中点了三个忠诚最高的，“就他们罢。”

三个婢子分别唤做紫毫、檀珠、碧玺，林渊也懒得改名，直接叫于义去吩咐安排。婢子们安静退下，林渊朝书韵点点头，便也直截离去。

他本身不爱坐轿辇，也不爱人前呼后拥，到什么地方都得喊“太子驾到”，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林渊一出坤宁宫，就看见一队干干净净的的内侍立于墙边，一架空置轿辇在其中央。为首一个中年内侍笑容满面地上前行礼：“太子殿下，圣上令我等为殿下抬辇。”

既然是老爹的，那估计还行。林渊瞅了他一眼，这些人衷心皆是‘服从’，每个都站姿笔挺、肌肉紧实，他便“嗯”一声，朝轿辇走去。

这东西并不很高，即使林渊是个短腿小孩儿也能跨过去，待他坐定，视线稳稳上台，没有感到一丝颠簸，除了风吹衣衫的摩挲声，他没听到其他任何落地踩踏之音，显然训练有素，不会浪费丝毫力气在多余之事上。

林渊有些昏昏欲睡，这里实在舒，软塌为垫，丝绸做帘，窗棂雕花镂空，上方有竹节层叠遮阴，扶手顶端为一只兽首，下方搭扣镀金，一拉便拉开一只暗格，其中各色水果盛在盘中，刚刚洗过，鲜艳饱满，颇为诱人。

他手指一勾，放下围帘，腰背松懈力道，软塌塌躺坐着，伸手拿了一颗莹润饱满的梨子，一口咬下，甘甜滑嫩，汁液丰沛，果核早已被精湛刀工剖去，内里塞的是一颗去了核的车厘子。

这里地方颇为宽敞，从内可隐约瞧见外部，从内却看不着里面，即使是个高大肥胖的成年男人，也可以随心所欲在此内伸直双手双腿。

这也太爽了吧！

林渊立刻遵从“真香”道理，决定以后能不走路就不走路。

片刻之后，轿辇落下，于义在外轻声说：“太子，东宫已到了。”林渊拉开围帘，从轿辇内走出，映入眼帘的宫殿巍峨壮美，距离宣政殿极近，院子不远处便是御花园，西对上书房，东临练武场，地理位置极其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