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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察觉她的踌躇,侧目望来:“怎么了?”
“没事。”
施黛摇头,定了定神,认真看他:“江白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所以……千万不要滥杀好人。”
腰间的断水剑发出微弱鸣响,江白砚眉眼稍弯。
褪去凌厉杀气,注视施黛时,他的双目犹如溪水潺潺见底:“好。”
自容器一事被揭露后,世人皆盼他身死命殒。
江白砚无所谓正邪,十年前的杀手们同他有怨,他随心所欲尽数斩之;今时今日,千千万万人想杀他,他亦可拔剑。
施黛说“千万不要”,他便不做。
“饿了吧?”
敛下眸底戾气,江白砚温声:“我去做早食。”
“等会儿!”
施黛赶忙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出她所料,昨晚折腾半夜,方才又拔剑制敌,江白砚的伤口开裂了好几道。
施黛领他回房重新换药,才随他进入厨房。
江白砚没有让她掌勺的意思,施黛只得陪在一旁,帮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他对吃食要求甚少,在施黛出现之前,只准备了简易方便的干粮和白面。
出乎意料的是,还有桂花糕。
“记得你爱吃。”
江白砚解释:“顺道买了些。”
他购置吃食,是几天前。
仿佛成了习惯,见到桂花糕就下意识买来,咬下时,总想到施黛。
像中了蛊。
施黛惦念着江白砚的伤,只让他简单蒸了几个桂花糕,等点心出笼,吃进嘴里热气腾腾,溢满桂花香。
“好甜。”
施黛心满意足,舒舒服服眯起眼:“春天就得吃暖烘烘的点心。”
得到美食滋养,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她很容易得到满足,心觉雀跃两眼弯弯,眉间拢起桂花糕散出的热雾,如同一只乖慵晒太阳的猫。
与她待在一处,连周遭的空气也变得轻盈活跃。
江白砚安静感受心底滋长的情愫,低眉笑道:“我学了各地的菜式,今后为你做。”
施黛在施府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不能因为随了他,往后只有糕点和干粮。
施黛眨眼:“又是看书学的?”
江白砚道:“菜谱。”
施黛噗嗤笑出声。
她对江白砚的早期认知多有偏颇,至少一点是对的——
这人头脑聪明,学东西很快,性格里有点儿一丝不苟的劲,获取新知识的方式,主要是看书。
在二十一世纪,俗称学神。
“你看了菜谱、话本子和教授绾发的书册。”
施黛兴致勃勃,睁着黑葡萄一样乌溜溜的眼:“还有别的什么吗?”
她一笑,眼尾斜斜挑起,顾盼间神采飞扬。
江白砚凝神看去,粗略回想:“《长安闲情集》、《大昭风物志》、《梳妆集册》——”
似是想到什么,他罕见地住了口。
施黛纳闷:“怎么了?”
点心飘出的热烟悠悠袅绕,散在他眉梢,眸底像被雾气洇过一样,现出水蒙蒙的黑。
江白砚看她一眼,垂下睫羽,咬一小口桂花糕:“无事。余下的太杂,记不起名字。”
江白砚近乎过目不忘,还能不记得书名?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羞于启齿的书吧?
施黛觉得有趣,故意盯着他:“真的?”
他刚刚提到的三本书,一本介绍大昭的休闲娱乐活动,一本记录风景宜人的名山大川,类似于旅游图册。
最后一本不必多说,是教人化妆的科普书。
全是江白砚从前不屑一顾、绝不会碰的内容。
从小生长在极度畸形的环境下,江白砚没上过正经的学堂,没尝过街边随处可见的小吃,莫说蹴鞠投壶,连何为“消遣娱乐”,大概都十足陌生。
他在竭尽所能地、用自己唯一知晓的方法,尝试好好融入施黛的生活。
让人没法不心软。
施黛亲一亲他嘴角:“你也可以多对我说说剑术。嗯……还有你捉妖的经历,我想听。”
是好闻的桂花味道,夹杂淡淡冷香。
江白砚勾唇:“好。”
施黛食量不大,吃完桂花糕,想起暗室里锁着的三人。
他们把人家关在这儿,自然要供给足够的饭食。趁江白砚清理灶前的功夫,她拿了几份糕点和干粮,逐一分给三位同僚。
用符的姑娘和使刀的少年很有自知之明,眼看成了阶下囚,不敢说重话,只央求施黛放他们离开。
余下的那位格外义愤填膺,拼命尝试挣开绳索,狠声道:“你莫非不知道,江白砚体内有邪祟复苏?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为这里是心魔境,江白砚身死,邪祟反而有机可乘。
就算在心魔境外,施黛想,她也不可能对江白砚动手。
这是她的小小私心。
“为什么要杀他?”
把干粮摆上木桌,施黛道:“邪祟不是还没现身?”
她觉得很不公平。
仅仅因为江白砚体内寄生有邪祟,仿佛他当真成了所谓的“容器”——
被剥夺为人的价值,只是容器而已。
有用就护着,没用就摔碎扔掉,可他是个真真切切的人,拥有喜怒哀乐。
明明有祛除邪气的可能性,凭什么要直接将他置于死地。
“邪祟在他身体里,杀了他,是永绝后患的办法。”
少年见她冥顽不灵,咬牙好言相劝:“你何苦跟着他?我听说江白砚古怪孤僻、嗜杀成性,被邪气附体后,只怕更加凶狠。这种人,你哪怕对他掏心掏肺,也没法感化吧?”
施黛神色莫名,回望他一眼:“谁说我要感化他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桂花糕拿走。
这人背后说江白砚坏话,施黛决定只把干粮留给他。
“江白砚不需要被感化。”
她低声道:“他已经足够好了——这才是我跟着他的原因。”
“感化”这个词和“拯救”一样,对施黛来说,非常遥远。
她没打算感化谁,也不乐意被别人感化,诸如此类的词语听起来,总有高高在上的意味。
越怜悯,越同情,越不对等,对方越觉得自己卑贱。
在施黛看来,她不比江白砚优越,江白砚也没凌驾于她之上,彼此各有长短,之所以亲近,纯粹因为心怀向往。
施黛没与少年多言,给他最后一个自行保重的眼神,拿着桂花糕出了门。
江白砚似乎刚从厨房出来,站在暗道尽头,望见她,露出个宁谧温静的笑。
施黛没提自己克扣桂花糕的事,向他亮了亮手里的点心:“你要吃吗?”
话音方落,江白砚已走近她身前,俯身吻上。
亲吻来得突然,施黛毫无准备,掌心一麻,险些丢了桂花糕。
江白砚的气息骤然倾覆,像她教习过的那样,舌尖探入她口中,细致舔舐每一处。
被他亲得头晕,施黛略微挣扎一下,被他扣住侧腰,愈发用力地吮吻。
直到她实在呼吸不过来,捏了捏江白砚肩头,他才迟疑停下,将施黛紧紧搂入怀中,埋首在她颈窝。
耳边是江白砚急促的喘息,被他有意克制,像滚烫的丝线钻进耳窍深处。
施黛脸颊发热,小声开口:“你轻点儿,我——”
她努力深呼吸:“我快喘不过气了。”
江白砚半阖下眼,松开手臂的力道。
怀里的少女纤瘦柔软,他用鼻尖蹭过施黛侧颈,像攀缠而上的粘腻藤枝。
心底充斥奇异的欢愉,让他眼底渐生薄雾,扬起唇边。
置身暗道中,透过半掩的门缝,江白砚听见施黛与少年的那番对话。
那人说得不错,他性情乖僻,绝非善类,若不是有施黛在,或许已斩了他们的性命。
像条未被栓上缰绳的狼,对于善恶生死,江白砚置之度外,很少在意。
多年来,有人畏惧他,有人同情他,要么对他退避三舍,要么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刻意讨好,妄图把他拽入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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