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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
在被施黛接住的刹那,它清清楚楚瞥到,江白砚眸中掠过清浅的笑。
真正醉了酒、意识模糊的人,会这样笑吗?
……绝对不会吧!
又一个猜想浮上心口,它没克制住瞳孔地震。
江白砚这小子……
是装醉?!
情愿让自己被一碗米酒灌醉,坐实一杯倒的名头,再假装一个不稳,顺理成章被施黛抱住?
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阿狸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江白砚此人。
他比想象中更有病。
以及更重要的——
清醒一点,别被这小子骗过去了黛黛!快松手把他丢开!
贴在施黛身前,垂下脖颈,下巴便靠在她肩头,
头脑仅有微醺,江白砚清醒得很。
施黛不久前问他,在凤凰河边为何不高兴。
当时的感受,与现在如出一辙。
小院里挂着几盏灯笼,烛火如纱,色调柔暖。
施黛与阎清欢交谈时,唇红齿白的少女笑若含桃,文质彬彬的少年风雅清举,无比合衬。
合衬到刺眼。
从各个方面来看,阎清欢与施黛都极为合拍。
家世显赫,养尊处优,真正的“心性澄明”,白纸一张。
倘若是阎清欢,定能同她谈及听曲看戏品茶的趣事。
而非如江白砚,迄今以来的后半生被复仇填满,至于前半生——
灭门,流浪,疼痛,屈辱,鲜血。
施黛不可能想听。
很奇怪。
当江白砚思忖到这里,竟从胸腔里漫开刺痛。
与胸前和手臂的外伤不同,那道痛意源自更深处的角落。
似是心口被细线绑缚拉拽,再由尖刃反复翻搅,悸痛摧枯拉朽,涩然得令他难以喘息。
这种情绪压抑至极,像是难过。
江白砚不知如何疏解,下意识想贴求她更多。
若是被施黛碰一碰,许会好些。
他用了个拙劣又可笑的手段。
施敬承给他们赠送过一张蕴藉灵气的符箓,只需将它震碎,灵气外溢,可令他浑身滚烫、双颊生晕。
他原本只打算被施黛按住手臂,不成想,她力道太小,没将他立刻扶稳。
心跳又加速起来。
下巴蹭在施黛肩头,江白砚闭了闭眼。
胸前的伤口被她擦过,连痛意也变得温柔。
可不可以……再得到更多?
欲壑难填,他心知自己步步沉沦,不愿抽身。
陡然贴上江白砚胸口,施黛有一瞬间的懵。
不知道手往哪儿搁才好,她抬起胳膊,又无所适从地放下。
江白砚的呼吸顺着肩头,微风一样淌进颈窝。
他的发丝也蹭在她侧颈,随每次的呼吸上下拂动。
吐息是裹挟热意的火,发丝是轻软的羽毛,时急时缓,时轻时重。
好痒。
施黛身体不由轻颤。
“你,”被江白砚整个身子靠上,施黛指尖扣在他肩头,“我扶你坐下。”
不敢推开,唯恐稍一用力,人就倒了。
江白砚却道:“我不想喝醒酒汤。”
语气沉缓,尾音透着股微哑的软。
在耳根一燎,荡开酥麻的热。
施黛觉得自己大概耳朵红了,强装镇定:“为什么?”
喝下解酒汤,便不再有理由靠近她。
江白砚静默许久,闷声道:“难喝。”
记忆里的江白砚不怕疼不怕苦,连镇厄司的地狱中药都能一口干。
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施黛觉得可爱,抿唇笑了笑。
笑完又觉心里发堵,世上哪有不畏惧疼和苦的人,江白砚从前不说,不过强撑罢了。
他哪怕想示弱撒娇,也寻不见愿意倾听的对象。
“好好好,你不愿喝,就不喝。”
施黛顺着他的意思哄:“先坐下,好不好?”
空气里荡着桂花香。
她说完没多久,江白砚略微抬头,是即将退离的姿势,却没松开按在施黛肩头的双手。
四周寂静。
透过鸦羽色长睫,江白砚一瞬不瞬地凝视她。
……好热。
视线如有实质,像是粘稠的蛛网。
施黛被盯得意乱,想挪开视线,又觉得欲盖弥彰。
他看她做什么?不松开吗?这种距离……近得叫人紧张。
上回江白砚饮酒后,可不是这样的。
觉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江白砚低眉笑笑。
此时此刻,施黛眼里只剩下他。
这个认知让他愉悦。
一双眼睛太小,容下一个人就足够。
两手轻轻攀着她,灯下红衣如火,散落蛇一样的黑发,迤逦垂坠,秾丽非常。
他的苍白手腕探出袖口,不动声色地收紧,仿佛蜿蜒缠上的桃花枝芽。
心口怦跳,施黛乱了心神,屏住呼吸。
“你说,要同我逛灯会。”
江白砚启唇,语调如委屈的诱哄:“只有我们两个。还作数吗?”
第76章
有风吹动灯笼, 光影浮动。
烛光掠过施黛眉间,与江白砚目光交汇,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上去很镇定。
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煮沸的水咕噜咕噜, 被江白砚攀上双肩, 施黛一动也不敢动。
江白砚清楚他在做什么吗?这句话乍一听来并不特别, 可细品之下……
为什么像在撒娇?
施黛觉得, 应该是酒气作祟, 才让她心生错觉。
毕竟“江白砚”和“撒娇”, 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
可她的脸还是一点点变热。
美色袭人, 软声劝诱,任谁也招架不住。
施黛磕巴一下:“作数。”
江白砚定定望她, 唇边扬出浅淡的弧。
听他所言,是想离开这处小院,继续逛灯会。
施黛本来也没打算多待,进来只是为了和阎清欢说说话,默了默,轻声问他:“我去和阎清欢打个招呼,然后就走?”
江白砚:“好。”
他说罢,身后响起清湛少年音:“施小姐、江兄,找到醒酒汤——”
阎清欢忙不迭从灶房跑出来。
看清院子里的情景, 阎清欢只想马不停蹄跑回去。
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他比施黛和江白砚更紧张, 吞一口唾沫,挠了挠头。
他们两人隔得好近, 似乎在低声交谈,听见他的声音, 双双噤声侧目。
他该不会……打扰了什么吧?
阎清欢愁眉苦脸,暗暗判决自己罪加一等。
“醒酒汤不用了,多谢。”
施黛展颜道:“江白砚想出去看看灯会,我带他逛逛。”
她很给江白砚面子,没把他醉酒后的那句“醒酒汤难喝”说出来。
阎清欢一向善解人意,凭借多年来丰富的话本经验,立马点头答应:“嗯。江兄当真不要醒酒汤?”
江白砚:“醉意不重。多谢。”
他这般开口,语调淡淡,倒和没醉差不多了。
阎清欢松一口气,老实笑笑:“清醒着就好。时候不早,你们快去灯节上玩吧。”
施黛顺口问:“你呢?”
阎清欢:“给自己画一盏灯,然后带孩子们去西市转转。他们爹娘今日忙着做工,没空闲过上元。”
说曹操曹操到,院子外几个孩童跑过,从门边探进脑袋。
花灯被捧在手里,映照出一张张生龙活虎的脸,和一双双充满期许的黑眼睛。
施黛两眼弯弯,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阎清欢也笑:“看见那个扎高马尾的男孩了吗?就是他,昨天喝米酒后酩酊大醉,直接睡倒在路边上。”
被点到的高马尾小孩脸色微变,眼珠胡乱游移。
他左边的女孩笑嘻嘻:“阎哥哥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装醉,昨夜被他爹娘发现,狠狠揍了一顿。”
阎清欢惊讶:“装醉?为什么?”
“学堂里留了功课,他不想写。”
女孩毫不犹豫揭他老底:“干脆假装醉倒睡过去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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