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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昭都附近神堂内的宁静、庄严。
一进量天楼,众人耳边便传来一阵“踢里哐啷”的噪音。
量天楼的四壁,皆有工匠站在木架上拆卸着窗上的铜锁。
进门的那一瞬,南侧木窗上的锁第被一个拆了下来,工匠跳下木架,缓缓将原本封死的窗推了开来。
同时高喊一声:“当心——”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几十年未开过的窗上积满了灰尘。
推开的瞬间,飞灰簌簌落下竟在阳光下生出了闪闪的光亮。
伴随着“嘎吱”一声清响,这扇窗彻彻底底地敞了开来。
窗外的景色在刹那之间尽数泻入眼底。
“咳咳咳……”
众人迟钝地抬手扇起了灰来,并背过身躲避起了灰尘。
待灰尘落地,再次转回身时量天楼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
聆天台的神堂一般只有做法事的时候才会开一扇窗侧,大部分时间依靠烛火照亮。
可是现在,灿烂的秋光却从十八尺高的窗外泄入殿内,照亮了整座量天楼。
怒目圆睁的鬼神雕塑也在这一刻没了往日的气势。
量天楼的另一头,人工挖凿的沟渠将浅溪里的水引了过来,在这里开出了一小片田地。
此时有二三十名百姓围在田地旁,仔细听着地里的人讲话,连背后量天楼开了窗都未发现。
在南巡的同时,建立学堂教习百姓“精耕之法”的皇命,已传至周围几郡。
各地官员纷纷于第一时间响应起来。
相比起桃延、烁林二郡。
兰泽郡的基础条件要稍好一些,因此进度也是其中最快的。
江玉珣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说:“咳咳,烛火太伤眼睛了,既然有这么大的窗子,那便要利用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向量天楼内看去。
原本空空荡荡的大殿上摆满了简易木质桌案。
“这桌案好小啊,”庄有梨忍不住走过去比划了两下,“感觉都不够我用。”
和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庄岳不同,庄有梨完全是他母亲的翻版。
他们不但五官长得像,身材也是同样的偏于瘦小。
他虽已满十七,但看上去却像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江玉珣也走了过去:“这些都是给小孩用的。”
说话间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等再过一段时间,百姓来此学习‘精耕之法’时,也可以把孩子也带到这里来学习官话,同时识些简单的字。”
虽说朝廷有派专人至各郡协助完成此事。
但是武将出身,此前没有做这类似经验的乔育达,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江玉珣来兰泽郡后,便应邀给了乔育达几则建议。
让儿童一道识字便是其中一项。
“学习精耕细作之法固然好,可是学认字能做什么?”有人不解道。
另一名郎官挠了挠脑袋:“……呃,好歹让那群小孩静下来?”
话音落下,他便从最前方的桌案上捡起一张纸看了起来。
同时认真思考道:“纸上都是数字……可能就算种地,也要会记账目?”
大周目前的选官制度,仍然以察举制为主。
大部分百姓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要“识字做官”,更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学着写字、读书。
了解这一点的江玉珣便打算借“托管”之名,先让来学习精耕之法的百姓成为习字扫盲班的第一批学生。
——他们并不在意孩子能学到什么。
只要有人能在忙碌时替自己看管小孩便是万幸。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了起来。
同时还有人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欲邀人和自己一道去院内看看。
量天楼内瞬间变得极其嘈杂。
就在江玉珣想着如何委婉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转身就见——一袭玄衣的天子,带着玄印监来到了此处。
年轻的郎官们被吓了一跳,立刻闭嘴行礼,努力缩小存在感。
应长川将量天楼环视一周,同时令围观的庄有梨等人退下后,这才再一次把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眯了眯眼睛问:“爱卿为何要教他们识字?”
提问的人是应长川,刚才还在组织语言的江玉珣只得停止思考,直白回答:“臣以为……陛下早晚都要改变选官制度。”
量天楼内空荡一片。
他的声音也因此变得尤为清晰,并一遍又一遍地在众人耳边回荡起来。
纵是已经“适应”了的玄印监,也不由为江玉珣捏了一把汗:江大人就不怕猜错吗?
天子不由挑眉,他没有问江玉珣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是笑着向对方看去,显然是在等他继续。
江玉珣只得硬着头皮道:“而在那之前,朝廷最先要做的便是让普通百姓也加入读书、学习的队伍之中。绝对不能让知识被高门大族垄断。”
建立学堂教授百姓“精耕之法”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则是扫盲。
二者既然能够同时进行,那为何还要再浪费时间?
江玉珣原本打算改造完神堂后,再邀应长川过来仔细查看,届时郑重介绍自己的后续计划与打算,没料到他今天就来了……
想到这里,江玉珣咬牙道:“如若不这么做,无论怎么变换制度,选上来的官员仍只有世家子弟。”
应长川没有说话,量天楼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不开心了吗?
“怦怦,怦怦——”
江玉珣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玄印监也低头不语很是紧张。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江玉珣终于心一横小心抬眸向应长川看去,并犹豫着说:“陛下,臣……”
“如何?”
江玉珣:!!!
能不能不要突然插话提问?
等我组织完语言好不好……
然而此刻木已成舟。
江玉珣只得再次直白问道:“臣方才的话算不算是妄图揣测圣意、狂妄自大、自作主张?”
好家伙?!
江大人这是什么情况?
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他竟直接说出口……是唯恐陛下想不到怎么定他的罪吗?
玄印监被江玉珣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而方才环视四周的应长川,也在这个时候把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先是一顿,末了忽然似笑非笑道:“爱卿既已经想到这一点,那可有想好要领什么罚?”
听到这里,玄印监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会江大人只要意思意思,小惩过后这件事便能翻篇。
江玉珣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违背本心——如果可以的话,谁想受罚啊?
量天楼上,一身晴蓝的尚书犹豫了一下,继而看向皇帝的眼睛认真回答道:“不如……扣了下臣这个月的俸禄?”
闻言,一贯认真严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玄印监统领齐平沙,终于忍不住震惊地朝江玉珣看去。
俸禄?
江大人最近三年的俸禄,不是早就被扣光了吗?
秋风吹来一阵稻香。
应长川移开视线向量天楼外走去。
半晌过后,终道:“好。”
他竟然说“好”。
江玉珣忍不住和齐平沙对视一眼。
这一刻,两人均从对方眸底看到了隐藏不住的疑惑。
并不约而同地想道:
俗话说“贵人多忘事”。
难不成陛下最近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忙到忘记了自己曾经罚过臣子什么了?
※
担心惊扰百姓,应长川一行人并没有太过靠前。
好在围观百姓皆很认真,他们全都盯着空地上那一小片水田,没有任何人窃窃私语。
朝廷派来的讲解耕作方式与农具的官员,正用兰泽郡的方言,介绍着手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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