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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剑(100)



“以魂引魂,再加上一些法器的加持,开启一个聚魂的法阵……”谢衡之只是说得轻易,实际上要比他所说的困难许多。

在此之前,他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失败。强大的阵法,同样需要修为的加持。有几次,他也险些死于阵法的反噬。

虞禾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果不其然,她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不是毫无缘由地穿书,更不是那个跳大神的喊魂给她喊回来了。

分明是谢衡之在这个世界使劲儿折腾,终于把她给扯回来了。

“那一剑……是我对不住你。”谢衡之的声音忽然变得艰涩。

虞禾不想听他提起这些,她也逼自己不要回想。就算已经过去了,那种生命流逝的无力感,始终是一层盘旋不散的阴云罩在心上。

以至于她如今看到谢衡之,仍会觉得心口发凉。

谢衡之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他说了师无墨瞒着他落下的封印,说了他收柳汐音为徒的原因,甚至还有他回到婆罗山的事。

山洞里静悄悄的,谢衡之的声音就伴随着雨声,清晰地映入她脑海。

虞禾对他所说的一切虽有诧异,却并未因此有多少触动。知道了以前的事,或许能消解一点困惑,但伤害已经实打实地发生了,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消弭。

更何况,在她心底,一切已经结束了。

或许柳汐音的事令她感到惊喜,但也只有这么一点的惊喜。

她缓了一会儿,低着头说:“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人总要往前看的,放过我就是放过你自己……”

她试图说点话宽解谢衡之,但能被人几句话打动,就没道理成为一个疯子。

谢衡之伸出手臂,将虞禾直接揽到怀里,环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侧,微凉的唇瓣贴上她脖颈细嫩的皮肤。

“你错了,你以为我是被困在了过去。”谢衡之抱着她,就像好多年前一样,他也会将她抱在怀里听雨声。“往回看是你,往前看,也只有你。”

虞禾发现自己的鸡汤和大道理在谢衡之身上毫无用武之地。

她终于忍不住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我不是要回婆罗山,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有自己的家人,我已经不怨恨你杀我这件事了。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能回去……”

谢衡之抱着她的手臂似乎紧了紧,停顿片刻,才问:“你说什么?”

他的气息很凉,而虞禾正在他怀里发抖。

虞禾想到自己的妈妈和朋友,眼眶一酸,又忍不住掉眼泪。

“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从来就不属于九境,我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你杀了我,也只是让我回去,我真的不恨你,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做这些……我回去以后活得很好……”

她的眼泪落在谢衡之的手背上,微凉的液体,却好似带着灼人的热度,渗入他的皮肤,让这烧灼感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谢衡之忽然意识到,不止是虞禾的死,似乎虞禾的一切,都远在他的掌控之外。

虞禾是个很不会说谎的人,他轻易就能看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忽然感到很可笑。

虞禾想回到另一个家去,她恋恋不舍的,也不是什么婆罗山。

“你从来都不曾对我说过这些。”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她无助地哭着,如果她早知道谢衡之的执念因何而起,她就不该自作多情,应该一把火把婆罗昙烧了,把从前的屋子也烧了。

但世上哪有早知道,谁又能看清谢衡之怎么想的,她从来就不认为谢衡之有多喜欢她。

她抹了把眼泪,憋住哭腔试图能够打动他:“你只是被自己的执念困住了,这不是爱一个人该有的样子,爱一个人应该是盼着对方活得高兴自在。其实你对我没有那么喜欢,只是执念让你放不下,我现在……”

没等她说完,谢衡之就一只手轻捏她的下颌,让她偏过了头。

“与旁人不同,便不可称之为爱,是谁的规矩?”

发带随着谢衡之的动作,也轻蹭在她颊侧。

他声音很低,却足够深刻,一点点的,像吹入山洞的凉风。

“这是爱,我的爱。”

虞禾微微睁大眼,眼泪都止住了。

“从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曾想过要回家,往后也如此,不行吗?”谢衡之自顾自地说道。

她呆呆地说:“那是和谢筠,不是你……”

谢衡之终于停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而后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在昏暗潮湿的山洞中,显得格外阴森冰冷。

第69章

谢衡之似乎早料到了虞禾会这么想, 他的反应很平静,只是忽然又低下头,落下一个温吞又不容抗拒的吻。

他的亲吻像是在细致地研磨着什么, 更像是一种缓慢又强硬的侵略。

一吻过后,他放开虞禾,感受着她狂乱的心跳和喘息声。

“熟悉吗?”谢衡之问她。

虞禾不应声, 他也不恼,继续道:“你与谢筠共度的一切, 也是与我的过去, 我与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无论是那些记忆, 还是每一次的欢好,都是我。”

谢衡之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边。

“不一样的……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一样……”虞禾也忽然执拗了起来, 不愿意接受谢衡之的话。

无论在栖云仙府受了多少委屈,被谢衡之如何冷漠地对待,她也始终认为那不是谢筠。谢筠与她的故事, 早在落魄草的蛊毒被解开后画上了句号。

就算留有遗憾, 于她而言,也是一段足够美好, 可以在余后的人生反复回望的记忆。

倘若谢衡之也是谢筠,他所做的一切,也等同谢筠所做的一切。

那她与谢筠的结局, 就再也称不上什么美满。

虞禾感觉自己就像是吃了一盘美味的菜, 吃完配菜已经满足了,再往后发现菜渐渐不合口, 想要停下来,却有人要按着她把整盘菜吃完。

“并无不同,是你不愿承认,我一直都是他。”

虞禾知道谢衡之说的没什么错,但她就是不愿意这么想。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瑶山,三秋竞魁。”

山洞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停了。

谢衡之揽着虞禾起身,洞口处的风很凉,他拢了拢虞禾散乱的衣襟。

“此处是疆黎,我们一起来过,还记得吗?”

虞禾还是不吭声,谢衡之知道她记得。

婆罗山虽娴静,到底是深山,日子久了也会无趣。很长一段时间,虞禾都被谢衡之带着四处游历,短短十年,见惯了许多不同的风土人情。

疆黎多异族,遍地蛇虫毒草,乌山魔母玉玲琅的地界也位于疆黎。

“正因为我是谢筠,才能一眼认出你,即便相隔五十年,我也会找到你。”

谢衡之牵着虞禾的手,看着逐渐转明的天色。

虞禾就站在他身边,不是幻像,也不是梦,有呼吸,也有体温,连性格都是同样。

他已经等了许久。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后,通常就不会再做梦,所以连梦到虞禾都显得奢侈。即便是入魔后,梦到她也很少。

在彻底叛出正道以前,他曾屡次回到婆罗山,就靠在婆罗昙下,听山风拂过枝叶,木牌撞在一起的哗啦声,就好像是她在耳边轻语。

为什么会走到后来的地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正是行差步错,最后一回首,竟然已经无法挽回。

无法挽回,他便继续往前走,换一种方式。

所以他放任自己入魔,开始搜寻传闻中的起死回生。

他找了太多的方式,再荒诞的都尝试过,无一不失败。后来翻遍典籍,大致查出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起效,只是需要前往魔域。

魔域封印千年,早就无人前往。

好在这封印历经千年,早就不如往昔坚固。

他强夺保留在栖云仙府的圣人法器,不惜叛出仙门,以圣人遗骨化作的法器去毁坏封印,终于找到一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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