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第十年(138)
桑惊秋安静听着。
莫如玉:“我不知道时遇对你做了什么,不过十年前他目睹你坠崖,自此之后,那个场景,就是他的心魔,是他无论如何,都勘不破的障碍。”
桑惊秋:“我坠崖,并非因为他。”
莫如玉:“但他不会这样认为,他会觉得,若他可以快些,说不定就能抓住你,不让你掉下去——这样说罢,若当年掉下去的是他,你亲眼看着他死,你能做到置身事外吗?”
桑惊秋答不上来,或者说,他可以回答莫如玉的这个假设,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可换成时遇,他能做出一些理解的同时,又觉得茫然。
他不明白,即便他的坠崖让时遇难过,可整整十年,非但没有释怀,反而在“迷魂散”的催发下,一步步吞噬其理智,让那个一贯冷酷的人,变成方才那种全然疯癫的模样。
他的生或死,对时遇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他真的不懂。
莫如玉观察他:“需要我帮忙吗?”
桑惊秋:“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山洞,再次去前面找人。
时遇正在书房看信,仿佛知道桑惊秋会来找他,提前屏退了院子周遭所有人,等桑惊秋进去,他先问:“你去找莫如玉了?”
桑惊秋:“嗯。”
时遇:“他都告诉你了?”
桑惊秋:“说了一些。”
时遇:“你信他?”
桑惊秋:“并不全信。”
时遇:“你想知道事实真相的话,为何不直接问我?”
桑惊秋答不上来。
时遇勾起嘴角:“你不信我。”
桑惊秋:“……”
时遇搁下信件,身体朝后仰,做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既不信我,又何必理会我?左右我生或死,好或者坏,都与你无关。”
“你替我解毒,救我性命。”桑惊秋神色波澜不惊,“这是我应做之事。”
时遇轻轻嗤笑:“我办事,从来都是心甘情愿,无人能强迫,也不需要报答。”
桑惊秋看他,不言不语。
时遇越发轻慢:“怎不说话?不愿理我,又过来作甚?”
桑惊秋冷淡地说:“你话这样多,是在害怕什么?”
时遇微微一僵。
桑惊秋:“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
时遇:“……”
从幻象中带出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时遇知道,他刻意营造出的强硬和蛮不讲理,逃不过桑惊秋的眼睛。
这人素来聪明,也足够了解自己,先前在悬崖上的那一幕幕,足够他拼凑出所有。
再要隐瞒,也无济于事。
“带你去那边,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救。”时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也看到,我,没救了。”
第66章
六年前,时遇再次服下第一粒“迷魂散”时,距离桑惊秋落崖,已过去四年多。
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能找的、能去的地方,熟悉的陌生的、平静的危险的、远的近的……都被找了一遍又一遍,桑惊秋依然毫无踪迹。
连时遇当年遇见他的那个小破庙,他也派了人蹲守,可除了漏风的屋顶墙壁,什么都没有。
时遇不止一次思考,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若是活着,为何不回来?若是死了,怎连尸首都无?
活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时遇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可日子久了,他又想,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至少证明桑惊秋还活着。
于是,继续找。
他重新分派人手,调整方法,继续寻找。
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想着无论多久,都不会放弃。
那之后大约半年,他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鱼莲山正在如日中天之时,不计其数的事情等待他处理,他忙碌不已,除了每半个月接到“杳无音讯”的消息,也无暇思及太多。
或许已经失望太久,时遇觉得,那样的日子,也并不如何难受。
可很快,新的问题出现。
他开始做梦。
梦境五花八门,但大多与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有关,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则是虚假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无一例外,每个梦里,都有桑惊秋的存在,他们有时是仇敌是对头,有时是至交是好友,更有甚至,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但无论哪种关系,梦中故事走向如何,最后的结尾,桑惊秋都会从某个地方掉下去,屋顶、山崖、大海、湖面……而没有一次,时遇能抓住他。
起先,时遇也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他原本睡眠时间就不多,忙起来不合眼的情况也有过不少,左右只是做梦,他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可时间推移,做梦次数越来越频繁,从梦中惊醒后的失落,也随之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