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进去:“稀客啊,我还以为杜大人攀得高枝早已将本官忘了。”
杜文卿放下茶盏,烛火光晕映着他侧脸,些许冷硬。
“下官乃季大人一手栽培才有今天,说季大人是下官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又岂敢忘记?”
“亏你还记得!”季梁暄冷笑:“若不是我提拔你,当年你岂有资格进翰林院?比起陆安荀,你连提鞋都不配。”
杜文卿垂眼。
“你背信弃义,夺了最好朋友的资格,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到了本官面前,你演乞怜摇尾的狗。怎么.”他上下打量杜文卿:“如今你还想演什么?”
杜文卿面色不变:“季大人想多了,下官今日来有事。”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你新主子来当说客的吧?真是条会摇尾巴的好狗!”季梁暄气怒:“可你算盘打错了,我季梁暄断不会叛主。”
杜文卿淡淡道:“我今日来是想说高大人的事。”
季梁暄神色一凛:“高大人的什么事?”
“季大人确定想在这说吗?”
沉吟片刻,季梁暄开口:“跟我来!”
杜文卿抬脚,跟季梁暄去了书房。
进书房后,季梁暄主动将门关上,然后坐去上首,正欲开口说话就见杜文卿自顾自地寻了位置坐下。
他不慌不忙,从容淡定,仿佛是在自家书房般自然。
季梁暄眯了眯眼,笑了:“得势果真就不一样了,若是以前,你只配站在外面跟我说话。”
杜文卿没理会,坐下后,缓慢道:“高大人之死,想必季大人疑惑了许久吧?”
去年初冬,季梁暄手下的高大人突然横死。据说是吃醉酒在街上遇到恶徒被活生生打死的,被人发现时,高大人的脑袋已经被砸得稀巴烂了,五官几乎看不清。
但因为发现尸体是在一间破庙里,身上的钱财如数被抢光,官府查不到任何线索,只得将此事归咎于恶徒肇事。
高大人之死一度令季梁暄怀疑,却并不知真相。
如今听杜文卿提起,他蹙眉。
杜文卿始终垂着眼睫,一副温顺的样子,出口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高大人是下官杀的。”他说。
季梁暄大骇。
他震惊了会,不禁问:“你疯了?你居然跟我说这个,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杜文卿笑:“你敢吗?季大人难道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
闻言,季梁暄沉眉:“你知道些什么?”
“高大人死后,季大人不断派人暗查,想来不是查高大人的死因,而是在找一本账册吧?”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巧,高大人死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发现一本账册。”杜文卿不紧不慢说:“那本账册记录了这些年帮季大人收受的贿赂,还挺详细。”
话落,室内空气死寂。
季梁暄的声音咬牙切齿响起:“账本在哪?”
“在我身上,大人若想要,下官也可给你。”
“条件呢?”
“条件就是助二皇子登上储君之位。”
季梁暄盯了他片刻,忽而低笑起来,笑得沧桑且狼狈。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千防万防难防小人。杜文卿.”他笑问:“你这么做,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杜文卿也笑起来。
怕吗?他早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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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进入七月后,早晚开始变凉。苏娴此前没添加秋衣,是以连忙让丹砂请绣娘来现做几件。
“不必过多,”她说:“兴许过不久我们就得回京了。”
她在池州已经滞留多日,实在闲得慌。如今脚踝的伤养好,便打算起旁的来。
她想回东京城了。
丹砂请绣娘进门,帮她量好身后,道:“即便回也得等上几日,做衣裳可没这么快的。”
苏娴点头:“当然,也不是非得马上走。”
丹砂觑她神色,好笑:“晓得,毕竟祁大人还在这嘛。”
苏娴故作淡然,决定不理会这丫头的打趣。
丹砂看了看天色:“快午时了,看样子祁大人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丹砂的话音才落,楼下就传来掌柜热情喊祁大人的声音。
如今客栈不再有禁军把守,在苏娴的坚持下祁渊将禁军撤回去,换成了暗卫。
客栈出入人多,祁渊几乎每天不落地过来,人人都瞧得分明是什么情况。
苏娴无奈,却还是走到镜子前查看了下,确定无不妥才去开门。
门一开,就见祁渊站在外头。
他身上还穿着官袍,下摆沾了些灰尘,想必才从城外回来。
“去仓库了?”苏娴问。
“嗯。”
“用过膳了吗?”
“并未。”
丹砂进来上茶,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祁渊没什么表情,倒是苏娴些许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