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人一愣,愕然:“百姓?外面还有百姓?”
“当然有啊,不然谁种田、谁服徭役,谁养活黑风山上那群人?”介绍的人懒洋洋说道,很豁达通透的模样,“换谁在头顶不是活呢?我太爷爷还是给大周修皇陵没的呢,我不照样给大周当兵?”
商玉莲板起脸。她心想,你这哪叫给大周当兵,明明是给这一片的头头当兵。但她忍住了,没说话,只用眼睛去看乔逢雪。
天冷极了,风又大,再厚实的袍子也给吹得紧贴人身上,越发衬出那人病骨支离、摇摇欲坠。但他的神情却恰好相反:那沉静不言的模样,比坚冰更顽固,哪怕风雪肆虐,也阻不断他看向黑风山的目光。
啾——
一声悠长的鸟啼。
官兵诧异抬头:“这天儿还飞鸟呢?”
刚说完,就见一只彩色的大鸟俯冲而下。它有隼那么大,身披红、蓝、银三色羽毛,隐隐还带一些金色,头顶飘飞着一红一蓝两根长羽,还有一根短短的金色羽毛藏着,尚未长成。
它落在乔逢雪手臂上,展翅再鸣。
官兵露出垂涎的目光,正想半开玩笑说一句“能吨一盆肉汤”,却见那病秧子青年淡淡看来一眼,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有某种阴影,竟让他倏然想起远方那黑沉沉的黑风山。官兵自幼长在边关,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打了个寒颤,低头不说话了。
乔逢雪一行人下了城墙,回到自己的住处。整个驿站住满了他们的人,灯火通明,气氛肃穆。
商玉莲低声跟乔逢雪说:“门主别听那人瞎说,他指定和兰因会有来往。没百姓逃跑?要是没百姓恨那群狗贼,哪会有人联络我们?”
乔逢雪抬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影响我们的布置。”他一张脸苍白如雪,声音也因为长期的咳嗽而带上甩不掉的沙哑,语气轻轻的,像一吹就散,可当他开口时,满场就肃静下来,针落可闻。
他就这样轻言细语地吩咐着,一队队人马便调动起来。高高低低的影子在地面交织,忙而不乱。
许久之后,有人走到他面前,一脸佩服地说:“今日方知乔门主的风采。”
“不算什么,赵庄主客气。”乔逢雪摆摆手,“倒是庄主这边,也准备好了?”
“不怕乔门主笑话,我经手的事不多,忽然主管这般大事,心里头很慌。”赵芳棣自嘲一笑,抿抿唇,神情又坚毅起来,“但为了棠华……不,为了陛下,也为了关外的百姓,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任务!”
乔逢雪笑笑,没说话。
赵芳棣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他,踌躇道:“还有,乔门主,挽琴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乔逢雪神情一动。他眉眼淡如冰雪,目光也像冰雪夜里温温的月光,带点清寒,又有些朦胧,叫人琢磨不透。他就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赵芳棣,一言不发。
赵芳棣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但重又鼓起勇气看回去,坚毅道:“我是个很相信自己眼光的人,陛下亦然!不论你作何感想,乔门主,我仍希望你相信她!这一次假如能碰见她,我会给她一个机会,希望你也会!”
说罢,赵芳棣一甩披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最后,屋里只剩几个人,还有一只安静的食鬼鸟。乔逢雪这才抬起手,慢慢捏了捏鼻梁。接着,他对其余人拱手一礼。
“小姨,辜楼主,郑医仙。三位都是我最信任之人,不远万里随我北上,乔某铭记于心。”
“此番深入黑风山,便是有食鬼鸟在侧,或也有去无回。若我有个万一,后续就要拜托三位了。”
食鬼鸟扇动翅膀,在屋内盘旋。很快,一只银白的旋涡出现。
郑医仙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慢着老夫再给你添一匣药丸……”
但乔逢雪已经跨入门中,和芝麻糖一起消失。
老大夫气得拍腿,埋怨:“跑得这么快!哪儿像个病人!”
其他两个人忍不住笑。
“不像个病人才好呢!他之前真和……了一样。”商玉莲不忍说出那字,就拍拍心口表示心慌,想想又叹道,“可他说最信任我们三个,我们又算什么呢?我还虚着,清如功夫不出彩,郑医仙更是花拳绣腿,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跟来了,其实实在不该来拖后腿!”
商玉莲越说越懊恼。之前急糊涂了,一见乔逢雪那么病歪歪地还要出门,又想到北方有那个让她心焦的孩子,她就梦游一样地跟来,这会儿才开始愁自己三个人怎么办。
郑医仙瞪她,理直气壮道:“老夫是来看着他的!”
“来都来了,也不能回去啊。”辜清如也安慰她,“我们就好好待在这里,护好自身,别让敌人将我们捉了去威胁门主,也尽量防着谁作乱,尽力而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