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真乖啊。”商玉莲朝她笑笑,继而神情又恍惚起来,喃喃道,“真可怕。其实,我也是现成的例子,是不是?我也是自愿被骗的,活该被骗的。温香她……并不是没有漏洞,我也知道她心机不浅,可我总觉得她是个好孩子,知道底线在哪里,我总觉得……”
商挽琴耐心地听着,不时“嗯嗯嗯”地点头。
过了会儿,商玉莲看她一眼,有些惨淡地一笑,忽然道:“音音,我早该告诉你……当初那二百两银子,是温香拿的。”
“我知道。”商挽琴继续“嗯嗯嗯”。
商玉莲又念:“小姨冤枉了你,不相信你的辩解,还一味偏袒温香。甚至在知道真相后,小姨也总觉得,温香有苦衷,她那么柔弱、家里又苦,做什么都是无可奈何。而你,顽皮又坚强,多担一些也没什么。”
“我知道。”商挽琴仍然点头。
“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我知道。”商挽琴表示赞同。
商玉莲望着自己的外甥女,发现她是这样耐心、平静又柔和,半点没有记忆中的顽劣淘气。那温柔的模样,让她想起早逝的幼妹,想起多少年前的姐妹之间的往事。
她恍惚着,怔怔着,眼眶渐渐红了,最终泪如雨下。
“音音,音音……是小姨错了,小姨待你不好,小姨有眼无珠,这才自食恶果!你,你是该恨我的!”
她忽然激动起来。
“我真是又蠢又自以为是……还好你没出事,还好门主没出事!不然我死了都没脸去见姐姐和妹妹!”
“我真是,我真是……”
商玉莲捂住脸,痛哭失声。
商挽琴还是轻拍她的背,耐心哄着。她已经知道了商玉莲的遭遇。
他们离开金陵后不久,那一天,商玉莲一如既往地来到温家。她觉得温香最近精神不大好,有些担心,去的时候还带了银票和补品。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温香接待了她,乖巧地和她聊天,说起家人的时候会用手帕拭泪。商玉莲看得心疼又生气,就说要去找温香的兄长说道说道。
温香面露难色,却还是答应了。她将商玉莲带到后面的房间,自己去敲开门。门内没有回答,却飞出一只瓷杯砸在门上,转瞬摔碎在地面。
温香惊慌道:“阿兄生气了……”
商玉莲心头火气,抬腿上前,推开门就要和那蛮横的赌棍计较。开门却只见一面屏风,屏风后有一道人影,看轮廓,是男人坐在轮椅上。
“近来,阿兄愈发畏光,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莲姨……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阿兄了吧?”温香在她身后解释,声音细细的,像是畏惧什么。
商玉莲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听温香这么说,又是那样的语气,她太阳穴一跳,就什么都顾不得,只管大步往前。
“你给我出来,一个大男人,烂赌败家,还欺负自己的妹妹,算什么本事……?”
因为生气,商玉莲一把推开了屏风,不想那屏风歪倒下去,正好从男人面前蹭过。男人原本垂首而坐,被屏风一打,头就歪向一边,露出脖子。
商玉莲一眼看见,男人脖子上是一片腐肉,那腐坏的部分往衣襟里延伸,赫然是死了不知多少天的模样!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温香。她一手摸长鞭,一手抵住男尸,回头想让温香快些离开、去门中报备。
然而当她回过头,迎来的却是当头一击。一直藏在屋中的江雪寒,用剑鞘重重击打在她头上。她倒在地上,勉强抬头,朦胧地看见温香的裙摆。那姑娘走进房间,步伐不疾不徐,随后用一种略带嫌弃的口吻说:“不要她的命吗?斩草不除根,总是个祸害。”
那是商玉莲对温香最后的记忆。
此后,她被关在温家的秘密地牢里,四肢被绑缚,琵琶骨也被贯穿,还被灌了不少让人精神恍惚的药物。她被解救出来时连话都说不出,现在调养了好几天,也还是糊里糊涂的。
看着哭泣的商玉莲,商挽琴第一次发现,印象中泼辣能干的小姨,其实也只是个软弱迷茫的普通人。
“小姨,别伤心了。”她安慰,“你看,我和表兄都没事,你也没事……这就是很好的运气了。有人死了,死得彻彻底底,连哭的机会都没了。”
“运气好……是,确实如此。我没有死呢。”商玉莲仍有些恍惚,喃喃着,“相比之下,厉青锋那孩子真可怜……”
不错,和商玉莲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失踪已久的厉青锋。刚找到他的时候,那少年还存了一口气,嘴里反复念着“凌大哥”、“为什么”之类的破碎词句。还没等大夫看过,他就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