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安静,烛光也很安静。在这片安静中,商挽琴慢慢镇定下来,又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她选择偏过头、不看他,眼里憋出一点泪花,委屈巴巴地说:“怎么会是我自己,明明是那温香……”
“够了。”
朦胧的静谧里,她听见他忍耐地、长长地呼吸一次。那声音不大,却实在不容忽视。
接着,他偏过头、用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两声。就好像胸中压抑着太激烈的情绪,引动了他的病情,化为这病弱的响动。
“我没想过,”他单手撑着额头,低声喃喃,“我没想过,你竟不惜用自己的命来陷害她。如此莽撞……你就这么恨她?”
商挽琴立即声明:“我不是,我没有,明明下毒的人就是她!”既然乔逢雪摆明了不信,她也就能更放心大胆地说瞎话了。
果然,他微微摇头。
摇曳的烛光里,他侧脸轮廓宛然,清俊还似少年,但那微阖的眼睛、拧起的长眉,则显出了成年人式的疲惫。
分明他才是常年的病人。夜很深了,病人本该好好休息。但他守在这里,床还被霸占了。
商挽琴心里生出一点愧疚:发现自己的“表妹”激烈地憎恨心上人,换了谁都会很为难吧?她实在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也算闹得差不多了吧?她想着,决定结束这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对话。
她轻轻嗓子,幽幽叹道:“我才是中毒的那一个,可表兄非但不心疼我,反而巴巴地维护温香。”
“我终于明白,我做什么都是碍你们的眼。表兄和温香才是心有灵犀,都巴不得我早点走……”
“什么,碍眼?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长睫颤动一下,抬起头来,目光明亮锐利依旧。那份疲倦刹那一扫而空,仿佛从不存在。
“表妹,你到底要如何?”他问得心平气和。
“我要离开。”
商挽琴翻身下床,不看他,跌跌撞撞往前走。“我走就是了。今后天高地远,我们再不相见……”
她踉跄着,险些跌倒。这倒不是做戏,而是身体真的没有力气。
没等她歪歪扭扭冲出几步,他就站起身,扶住了她。
“别闹了。”
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你现在这样子,还想上哪里去?我仇人不多,却也不少,人尽皆知你是我表妹,你这样出去,麻烦只多不少……罢了,我再多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他好似叹了一口气,但那叹息太轻,如羽毛般藏在他平静清越的音色里。
“所以?表兄想说什么?”商挽琴抬起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表妹,你要退出玉壶春,可以。”他淡淡道,“但在你身体痊愈之前……不,在找出真正下毒的凶手之前,你要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
商挽琴听得疑惑:“什么凶手?你刚刚还说,是我自己下的毒……”
“那究竟是不是你?”他立即问。
她默然片刻,斩钉截铁:“不是!”
他看她片刻,颔首:“好,那就不是。既然不是,我自然要找到真凶。”
他抓住她的肩,有些强硬地将她推回去、按着坐回床上。
“毒素未清,你身体还虚弱,该好生休息。”
说罢,他转身要回到书桌那一侧。
商挽琴却说:“表兄,我还没答应要留下。”
他回头,神情模糊在阴影里,只说出一个字:“哦?”
“我说我还没答应……”商挽琴忽而皱眉,“等一等,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立即说:“没有。”
但冷冰冰、不想多说的样子,明明就是生气了。以他的性格来说,这种冷漠的样子已经可以理解为“非常生气、不要惹我”。
不过,确定他生气之后,商挽琴反而彻底安心:没错,既然他看出是她陷害温香,生气才是正常的。圣父没法撒手不管,也就只能自己憋气了。噫,她绝对不是故意“君子欺之以方”的。
她安心躺下,决心好好休息,争取早日恢复,才能早日参与剧情、改变命运。
“好吧,我睡了。”
没想到,她眼睛都闭上了,却听见轻微几近于无的脚步声。他走了回来,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商挽琴不得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表妹。”
他的声音变轻柔了一些,不再那样冷硬。
“你究竟是留,还是不留?”
“这个么……我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商挽琴其实没什么要考虑的,她只是想演得更自然点儿。不过她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一个理由:“我为什么非要待在一个冤枉我偷钱的人身边?”
他皱眉:“原来你还在在意这个。我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