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回过头来，皮肤油黑发亮，下巴有一点尖尖的，眼尾处微微有一些向下耷拉。容貌说不上多讨喜，但是却自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神情。那是一个自己尚认识的人，是家住耗子店的昔日同学白凤香，贺秋秋一喜连忙出声唤人。

白凤香闻声先是一惊，继而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

枝叶繁密的大树底下，两个好久未见的小伙伴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白凤香右边的眉毛长得有些稀缺，眼睛好似也有一点斜视，所以特意流了很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丝毫没有觉得不便，只是习惯性地轻拂了一下头发有些艳羡地说道：“听说你在新学校里成绩很好，有好多人都说起过你呢！”

原来自从耗子店的那位民办老师走了之后，很久之后才又来了一位新老师。这位新老师上课时不怎么负责任，往往照着课本念上一遍后就让学生们自习，批改作业更是敷衍了事，还老喜欢罚人站在教室外面。有鉴于此，白凤香的爸爸让她再读一学期后就给她转校。

“真的吗？”

贺秋秋惊喜问道，难得遇到一个从前在一起读过书又极相熟的人，总是让人感到很高兴。白凤香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真的，我爸说他去打听一下你们学校的学费，看他们那里要不要我。如果顺利的话，新学年我就可以去上学了！”

贺秋秋忙拉住她的手道：“那你就到我们班上来吧，我们的班主任姓郭。待人可和气了，课也讲得好，而且从来没有听到过她乱骂人，不会动不动就把学生赶到外面去罚站。”

白凤香越听眼睛越亮，脑子里已经在憧憬在敞亮的大教室里上课是怎样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之后，白凤香才想起手里那些几乎要捏碎了的凤仙花。低头一看那花差不多要碎完了，红色的花汁淌得到处都是。原来她原本是想趁中午人少的时候，偷偷摘取一些花儿回去染指甲的，谁想碰到贺秋秋之后心里一高兴就全部报销了。

贺秋秋颇为歉意，探头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之后，忙站起身子亲自扯了一大捧开得正好的花，放在自己拿来的一个手绢里准备送与小伙伴，这会她也不嫌自已做人的双重标准了。

白凤香想了一下问道：“你想不想染红指甲？”贺秋秋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手，忙不迭地点头。

凤仙花又名指甲花，因其花头、翅、尾、足俱翘然如凤状，故又名金凤花。染指甲时取大红色紫红色的花瓣为好，放入适量食盐后用石钵子捣烂，最好放置半天等水份蒸发一部分后染色效果更佳。取适量敷于指甲盖，以盖住指甲盖为准。最后用包粽子的方法把茼麻叶子包住并缠好，就大功告成了。

白凤香就着手边简陋的工具仔细帮着贺秋秋把每一个手指都包好，告诉她等明天天一亮就可以敞开了，到时候手指甲红彤彤的可好看了，又能够管很久到了秋天都还会有淡淡的一层晕红呢！把这个热心肠的小伙伴送走之后，秋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万一让妈妈看到了该怎么解释呢？

幸好李明秀回家之后因为身子疲累，吩咐俩姐弟自己下一点面条吃后，就早早地上铺睡下了。贺韬韬那个鬼灵精看见姐姐的手像一溜小粽子，死活也要涂染指甲，在秋秋下了无数的保证答应一定也给他弄个一模一样的指甲之后才肯罢休。

第二天一大早贺秋秋眼睛一睁，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忙着把手上的茼麻叶子扯开，果然手指甲上现出一种匀净的橘红色，好像是晚上太阳要落山时天边的火烧云的那种颜色，说不出的透亮好看。

想起日后那些时髦姑娘手上炫目的蔻丹，添加了油彩水晶等等，虽然很招人眼球，但是哪里比得上这种纯天然又毫无污染的凤仙花汁液染就的手指来得安然。稍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指甲周围的皮肤也被染上了，不过听白凤香说过多拿肥皂褪几遍就会很干净了。

虽然物质还是很贫乏，但是人对于美的追求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在等车的时候，几个眼尖的小伙伴一下子就看到了贺秋秋新染的红指甲，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抓着直看。要不是李师傅的大喇叭连连摁了几下，催促大家赶快上车，相信这些女孩们只怕会立刻折回去抢那几棵可怜的凤仙花。

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吧，每年院子里的凤仙花总是最先被爱美的女孩子们祸害完。但是这个植物真的是很顽强，每年四五月份开花，七八月份就开始结果。成熟时弹裂为五个旋卷的果瓣，外壳自行爆裂将种子弹得到处都是。所以第二年的春天，往往会有更大片的凤仙花开放，那时节往往就是家属大院女孩们盛大的节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