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50)
“这没什么,我曾经也很怕。”
但这是条注定愈行愈难的荆棘之路,仇恨就在那儿,贼人们不死,他们不能让逃生压过冲锋的欲望。
她伸出冰凉的手,用尽是薄茧的掌心抚上王苌的脸,给其留下细密的痒意。
王苌近乎本能地去追寻,但很快沈辜把手抽离开,而后他就见不足自己肩高的少年,踮起脚使劲摁了摁他的头。
“干嘛?”他嗓音闷闷的。
“......”沈辜沉静地笑笑。
王苌终于觉察到摁在头上的手转移到他的脸上。
“啪!”出其不意,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会回来的,我会买最贵的京酒,给你带回来喝。”
说完,沈辜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抚安。”王苌被打了一巴掌,半点不见发怒的影子,他揉着脸,突然被打醒了一般,抿嘴露出个羞涩的笑容。
走在最前的梁葫芦和梁诤,目睹两人奇诡的相处方式后,莫名陷入一种沉思中。
他们知道沈辜行事诡秘,少年老成。
但也不曾想她是这般的...妖孽?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少年英雄,能三言两语就让人对其忠信无比,甘愿臣服吗?
确实是有的。
二主仆想,眼前不就有个吗?
沈辜见梁家这两个愣愣地在前面等着,她笑嘻嘻地伸手请道:“走吧,二位。”
“我们到底去哪?”梁葫芦顿了顿,问。
“嗯?我竟然没说吗?”沈辜显得比他们两人还惊讶,她扭头问王苌,“我没说吗?”
王苌不晓得她说没说过,只好摇摇头:“我猜你没说。”
她素来会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说正事,谁知道在梁府的时候,有没有说呢。
“是吗?”沈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现在说也不迟。”
她走着沉稳的步势,上前几步按着梁诤的四轮车推把,轻声道:“我们去北疆,等候阒贼来犯。其实说来,我们是去送死的,小公子可怕?”
话至最后,声越来越低,只有梁诤和梁葫芦听清了那后半句话,王苌茫然无知地望着,并不上前探究。
...梁诤仰面,盯着沈辜线条清晰的下颌,“走吧。”
小无赖欢欣地扬起笑脸,她快步推着四轮车,颠得梁诤不得不用力握紧扶手,才不至于跌下。
梁葫芦退后几步,和王苌并肩而行。
他俩未相谈,只是都看着前面沈辜轻快的背影。
他们甚至因为那个领头少年高声欢呼着:“死又何惧死又何惧,是死又何惧啊!”这样丧气而激烈的言辞,而忽然笑起来。
笑完,才知道心情复杂,不知所以。
他们像被沈辜所蛊惑,空茫地追随她,空茫后生起渴望,渴望她再那么尖声欢笑,这种感觉很像要饿死的乞丐期待着满汉全席。
“好了,我们出来了。”
沈辜仰头,深深嗅着潮湿的江汽,她知道,只要从此流坐船而下,就能过荟洸关,而后再能进从剑关。
再后经二千里路云月,便是群山皑皑、天堑般的剑山,那儿地势险恶异常,兼把北疆与关中诸城劈开,以及防御阒贼的效用。
若是守不住剑山,守不住北疆,守不住北疆主城珦城。
那阒贼即可挥兵南下,乘水破关中。
夜深时分,还能接钱的船家必定是真正的行舟高手。
沈辜给的银钱不少,那红脸膛的汉子信誓旦旦地担保能在天亮前就到达荟洸关地带。
其余人不信,沈辜但笑不语,检查完王苌等的绳子是否牢牢绑在船舱里后,把粗绳的头系在自己腰上,而后静然等待。
船先经过一段和缓的水道,满船星河,把诸人摇得昏昏欲睡。
在昏昧里,沈辜一双眼亮得像火,在暗处看十分悚人。
半个时辰过后。
“哗!”“哗!”
巨大的浪涛铺天盖地,一刻不停地涌上头脸,船身剧烈晃动,从千百块暗流礁石中激流勇进,船舱内的每个人都被灌了满满一肚子的水,他们紧闭双眼,痛苦不堪。
也幸得麻绳系得紧,没有被甩出船舱的危险。
而唯二还在船板上的人,就是沈辜和那红脸汉子。
他们两个迎接洪水似的白浪,哈哈大笑。
船家是习惯后的从容。
沈辜则是笑水势汹汹,若是北疆真破了,那些骑着肥膘烈马的阒贼人,会在这水中淹死几何。
罅隙里又想,李持慎怕她怕得不错,若是上辈子真让她多活了二十年,说不定她会彻底抛弃他,而后一心狂热地去杀阒贼,拓疆土。
待重新回到平缓的水道上时,船中已无一干燥爽朗人。
大家都湿漉漉如溺死鬼地上岸,沈辜一手抱扶着梁诤,一手拎着四轮车,落拓地把他和车放下,又折身去扶虚浮无力的梁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