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37)
“沈抚安,你仇恨朝廷,是吗?”
果然,这位早暗中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了。
不若如此,她在他身边根本待不下去。
沈辜耸肩,“先生,您这是两个问题,我该答哪一则呢?”
迟恕庸:“你自选择。”
“好吧,先生您毕竟是我再造父母。”她掉头,跨步,“小的亏些本,答一赠一。”
“则一,我是想复仇。则二,我不恨朝廷。”
真假参半,多得人信。
沈辜余光瞥见,就迟恕庸这样的人,都没表露出对她话的怀疑。
于是心情大好,笑眯眯补充了句:“冤有头债有主,我沈辜已不当蠢货了。”
在李持慎身边做了二十多年的蠢货,她当得够够了。
“先生,该我问了。”
迟恕庸看她一眼,“问罢。”
“成丰帝有何物要留给您?是金银千万,还是高官进爵?”
她的话并没有触及到什么隐秘,迟恕庸淡淡道:“只言片语,好似是给那沈将军的。照侹自其死后,总神思不属,哀过便伤,留下泣血三言,托我拿出宫,祭给那人。”
这么说,是给她的遗言了。
沈辜把手笼进袖口,慢慢捏紧拳头,把脸也沉进阴影里。
周行,我死了,你都不叫我安生。
生前给其固守疆防便也罢了,死后还要去催扰。
看来这天下,她不得不上心些了。
周照侹是她不算话的友人,他的一厢情愿,却救过她数次。
恩仇恩仇,报恩复仇。
“先生,我届时可看看吗?”
“看罢,你看后也该记住那沈将军。她风华正茂时,我遥遥见过一面,很是冷硬厉害的人,可惜...”
他没可惜下去,因为他自身与其处境相似。
不过镇国将军被陷害死了,而他苟活至今。
说起来,他只记得这位女将军姓沈,却不知其名其字。
大抵这天下人都习惯称其为沈大将军,亦或镇国神将了。
又有几人认得她的姓名呢?多么可悲。
师生两人各怀鬼胎,清诉了通虚情假意的心肠,便各自按下心思,默声走向县里。
进了奉和县,先是歇了一晚。
翌日清晨,迟恕庸带着沈辜等到了一位通身黑衣的男人。
他背着柄有沈辜人头高的刀,眼珠子黑魆魆,像暗无天日的深井。
沈辜一见到他,就戒备地扯住迟恕庸的袖口,这男人身上杀伐之气极重,若非久经沙场,定然是江湖杀手。
他眼神冷得像冰,又阴惨惨地如尸体般了无生气。
直觉告知她,这人极其危险,要打起十二分警觉。
“这是我学生。”迟恕庸率先开口,他轻轻拍了下沈辜搭在他腕上的手背,向黑衣男人稍作介绍。
黑衣男开口了,他的声音简直如火烧过般沙哑难听,也明晃晃地带着不满和杀意:“你没说有两人。”
迟恕庸对其释放的危险气息熟视无睹,他抽出一张极大数额的钱票,道:“两人,自然是两人的价钱。”
男人寒眸渐阖,他拽过钱票,自报名号,“我是枭。”
迟恕庸微笑:“久闻大名。”
而后不再寒暄,枭在前走,带着沈辜和迟恕庸绕过几条街,到了湖边,已有一乌篷船等着。
“关中水势危急,绑好自己。”枭扔下一捆绳子,转而进到船身,脱下黑衣,换上蓑衣。
沈辜往后看时,见到他肌肉虬扎的宽厚背脊上密布着长短不一的疤迹,有几道暗红色的,显然是新疤。
“勿要多看。”
迟恕庸提醒她,沈辜便收回目光,笑:“是。”
第16章 辛苦了,周照侹
大庚朝富饶,湖海众多。
小刘村远在京城千里外,若行水路,需经荟洸、从剑二关,日夜兼程,需半月有余。
行至从剑关,终于得知能下船稍作休养。
枭安排好客栈,扔下一句“明日鸡鸣相见”,便纵身跃出窗外,转瞬之间不见了身形。
沈辜和迟恕庸晌午时吃完饭,便各自回房。
待一刻钟之后,贴在门上的沈辜确信迟恕庸没再出过门,便用手拉来一条门缝,偷眼往外瞧。
天字号房住人很少,三楼走廊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搭着白巾的店小二跑来跑去地端茶送水。
见到沈辜从门隙里伸出的眼睛,店小二显然被吓着了,一径后退,手里端的茶水杯叮当作响。
“莫怕。”沈辜对其挤了下眼,而后轻轻打开房门,压着声音道:“我家公子怕吵。”
闻言,店小二赶忙捂住茶杯,忙不迭点头。
“谢了。”她便朝其笑笑,背手关好门,又摸摸腰间偷带出的银子,摸着个半尖的硬戳儿,知晓是银子还在,就放下心,蹑手蹑脚下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