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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长缨在她手(3)

作者:沈篆 阅读记录

沈辜愈觉冰冷,不过一息,耳边声、眼前色尽消完全。

镇国将军沈辜,曾为大庚朝的盛世安康立下赫赫功劳,终卒于北疆。

彼时漠沙狂乱、残阳似血,右丞李持慎静坐在她身侧,笑意融融、言语淡淡。

直至将军尸首凉透,他设下的阴谋也已把可能会怀疑的将士们绞杀殆尽。

他才,缓缓收了笑,抱起将军,步伐沉稳,背影几不可查地颤抖地走回军帐。

“...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①

“沈辜,是本相对不住你。”

“若有来世,你会找到我的……”

对吗?

*

七日后,成丰二十一年秋,镇国将军尸体回京,圣上悲痛下召,举国缟素三日,为将军送行。

此时,京城千里之外的奉和县小刘村,正在村后矮山——狐鬼山上,某山洞中。

洞口狭窄,又堆砌着乱石,若不是其中传出几声呜咽,无人能发觉这洞里竟还能住着人。

沈辜从一阵剧痛里醒来。

徐徐睁眼,就看见许多石头挂在头顶,或长或短,或粗或细,各样奇特。

征战沙场已久,她受过各样的伤,故而对哪样的伤致命,哪般的伤能养好,她已颇有经验。

就李持慎那一箭,她定是回天乏术。

是死了...沈辜摸了摸手臂大腿,却是属于活人的温热,也就是说,她又活过来了。

有天光透过洞口及其他罅隙落至洞内,照亮视野。

沈辜忍着痛,撑着瘦弱的两只臂膀半坐起来打量。

真是家徒四壁,除开一只缺了口的破碗,竟再难见到半点财物。

“这孩子,也是小乞么。”

沈辜低喃,半爬下这张勉当为床的石块,走近破碗,拿起来摩挲着缺口。

她蓬发垢面,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

这双眸子以前是死气沉沉,现身体换了个主人,忽地如雾气尽散的湖面一般,澄澈沉静。

“我把这小孩的身体给用了,小孩若有魂魄,那又该怎么办?”

沈辜蹙眉,划拨碗口的拇指不慎用了力,锋锐的缺口瞬间割破皮肤,渗出豆大的血珠来。

她垂眼瞧着拇指上的血迹,神色不明。

方才检查胳膊腿的时候,她便发现身上有许多新旧瘀伤,想来原身过得不顺意极了,既吃不饱,还得受人殴打。

划伤面不大,只是其他伤处不能放任溃烂,沈辜望了望洞口。

出去寻些野果果腹和药草疗伤罢。

好不容易贴着湿冷的石墙出了山洞,立时听见嘈杂的人声,定睛一看,有帮粗布麻衣的凶汉扛着锄头等农具在不远处遍地搜寻什么。

沈辜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但孩童眼明看得远,她见这些汉子神色凶恶,手中农具寒光闪闪。

初来乍到,不知环境险恶。

这些人还是躲着较好。

便猫下腰,借助高大的草丛遁走。

半途,就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沈辜忽然听到其中一汉子嚷嚷晦气,“小无赖往常偷你我家的餐饭也就算了,今天那小子贼胆肥大,还敢去偷村头先生家的鸡蛋!”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先生何等人物,都叫这小无赖给捉弄得气急倒地,现在还躺着不能起来授课。我捉到小贼必得折断他那双贼手。”

小无赖、村头先生...

好熟悉的称谓。

沈辜只觉得灵台一击,当下头脑热胀发痛,奈何凶汉就在右手不远,她也只好咬着唇,咽下痛哼,加快虚浮的脚步,一连跑开他们的包围很远。

很快潺潺的流水声灌入耳中,沈辜才堪堪停步。

停下后,她先掐着腰大口喘气,疲累不堪,不由思及从前登高履险、骑射如飞的日子。

那才是,快意。

沈辜歇好了,紧紧按住眉心缓解头痛,又往后摸索着平坦些的草地坐下。

在跑来的路上,她脑中平白塞进许多记忆来,缤纷杂乱,好似经历过一般。

她回望警备,没发觉人来,便卸下几分心防躺倒在松软的草地上。

她接着细细梳理脑中的记忆。

这原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十一年来的所有经历。

从家乡发大水到沦落为乞,再到来小刘村偷鸡摸狗,遭众人殴打唾弃。

一概种种,皆是酸楚与苦痛。

也因这些年的潦倒,原身十一岁了,虽是个女孩,但瘦弱矮小得像八九岁的男孩,就连头发也被绞成过肩的短发,外人更是把她当男孩看待了。

沈辜想,男子身份也好,她重活一世,不准备改名换姓,原身正好无名,她以男子面貌存活,正好抵消姓名会带来的猜疑麻烦。

目光落下,正好触及褴褛之中露出的青紫瘀伤。

这些伤新旧交加,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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