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26)
她也想过,若学子苦学数十年,学的都是这些不变的君子政治,因何李持慎还能狼子野心,六亲不认?
沈辜戳着笔,“古人说知行合一。李持慎满腹经纶,又未落到实处,那读的书再多,不也是玩物丧志嘛?”
“沈辜,你在低声说什么?”
“一则有意思的故事,玄淮兄可要听吗?”
孜孜不倦学书的刘玄淮摇摇头,“我得去请教迟先生,下学再来听你讲故事罢。”
沈辜但笑不语。
......
下学前刻,迟恕庸收起书,与众学子交代冬假的事宜。
每逢深秋,学堂便会放假三月,待来岁春,才叫上学。
这无疑是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
小刘村的冬季没有农事,孩童们没有学业,是最放松轻巧的季节。
沈辜率先拍起掌,笑着谢迟恕庸教习辛劳了。
“抚安...你还是坐下罢!”
村学堂开设近五年,就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先生刚结束一番讲话,尚未出门呢,就有学生突然站起来大声笑闹。
这对一群怕先生如怕鬼神的众人来说是极具颠覆性的。
他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沈辜,如望见鸡群里那只特立独行的鹤。
还是刘玄淮持重些,扯了扯沈辜的衣裳,小声呵她。
“无碍。”迟恕庸执起戒尺和三两本书,遥遥看了眼目露茫然的沈辜,一手背在腰后走了。
他走得缓慢,沈辜便很仔细地瞧见其转身后,唇畔浮起的一缕笑意。
“啧,玄淮兄,你看你胆子小的。”沈辜精准捕捉到迟恕庸不错的情绪后,撇开刘玄淮的手,“先生并无不满嘛。”
她见到了先生笑,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
各有惊讶怪异,都盯着沈辜。
对刘玄淮来说,沈辜这般冒犯,是不可思议和无礼的。
最令其难以接受的是,先生居然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不如意!
他有点吃味:“分明是先生欢喜你多过我们,故而才放过了你。”
“非也非也,”沈辜戏谑地拧住刘玄淮的脸,“我见诸位是读得太多书,将脑子也读得迂腐不堪。我是先生的学生,道声辛苦怎么了,明白辛劳者之所以辛劳,并予以敬意感谢,不才是真正的学道吗?”
这和打仗时按功行赏,岂非相同吗?
这群少年,有时还真是老成得叫人生厌。
她不管不顾他人看法,放开刘玄淮被捏得泛红的脸后,径自走到王苌面前,“王苌兄,你伤好些了么?”
“好,好多了。”
王苌略微黑下脸,眼见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他这里,直接让他像身上爬满蚂蚁般不自在。
“那个,沈辜啊,我们出去吧。”
“何必呢,外间那么冷。”
王苌不容沈辜拒绝,右手拉起她就跑向门外。
跑了大概半刻钟,两人都上山了,那股如影随形的眼神才消失。
“呼,沈辜,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一屁股坐到地上,王苌幽怨十足地说道。
“我又怎么惹你了?”沈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坐下。
“还说!就你刚才那些话,肯定是从什么书上学的。你才来学堂几天嘛,就知道臭显摆,成心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王苌扯出两根枯黄杂草,揉在手心里:“先生虽教得好,可大家下学就去割草打猎,哪里有温书的时间?文章文章,天天做得狗屁不通,能读点书识几个字已经很好了。”
“而你呢!什么辛劳者之所以辛劳,书读得多脑子迂腐,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来教训我们,惹人不喜欢!”
沈辜听完,愣了下,而后推推王苌的肩膀道:“无意中伤大家,我也未料到。”
“哼,”王苌鼻孔朝天,“你住在先生家,有饱饭吃不说,还能无所事事,成天玩破棍子,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呢,也别太得意了,免得和学子们处得不愉快,人家里人再不欢迎你。”
这是在提醒她呢。
沈辜笑了,站起身,朝他伸出只手:“谢谢你,王苌兄。我方才就想找你来着,我有一问要求你解答。”
少年宽厚粗粝的大手用力拍进她的掌心,扯住她细瘦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借力站了起来。
“说吧,大爷我看心情回答。”他拍拍屁股上的土。
“我进县里,淘得本武功籍子,照着练了几天后,感到身轻如燕,十分清爽。”沈辜语气一转,“但这书上说须得有天赋者才能练得。我想王苌兄这般精壮,若能练武定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何不与兄一起练,好跳出这小小山村,去外寻得更好的天地呢?”
“这...”王苌惊愕地眨眼,他眼珠黑润得似水中石子,令人一眼就能瞧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