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33)
阒兵优势在骑兵,若沈辜按兵不动,等阒搠指挥大军进跨过剑山,北疆其余地域无险可守,骑兵践踏生灵便更可肆无忌惮。
宗端的大军是朝廷的军队,他们听李持慎的,是李右丞追逐权利的棋子。
可在这个阵地,这儿的三百兵力则实打实是沈辜的,立锋军是她给的番号,是为亮峰杀敌用的军队。
若非宗端隐藏太深,她最初未能看清他的立场,其实沈辜是打算强攻珦城的,一万庚兵,足以部署成能击碎珦城铁桶的重锤。
两世以来,沈辜深谙一个道理:问题从来都在人本身,问题又从来都不止在人本身。
刘玄册去做饭,刘玄淮踱步到沈辜身边,挨着她的肩膀也靠着大树坐下。
他们两沉静地望着暗红的落日在树隙里渐渐隐没,两双年轻的眼眸泛出苍老的暗光。
想得多的人容易老,沉重的心绪能把任何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年压得垂垂老矣。
刘玄淮他看得很透澈,嘴巴张开,说出的话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稳重和超脱:“抚安,你看起来不是很担心山下的阒贼。”
他语气笃定,半点犹豫都没有。
像是撕开积累着厚厚的尘埃的痂面,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真相永远在面前,只是沈辜从不和程戈王苌或者其他什么人说。
刘玄淮是自己看出来的,因为他才从真相中走出不久。
沈辜笑了笑,她这人很复杂,在袍泽弟兄们前,她是戏谑的引路人;在士卒前,是狂热又庄严的将军;在严肃端庄者前活泼无赖,在慈爱宽和者前羞涩可爱,她做得来任何人,就是不做自己。
可她脾性的无常不妨碍她说些真话:“阒兵们至少敌意在明......我这人打仗像吃饭,什么险仗都打过,论杀敌,还真没怵过谁。”
“可有第二个在暗的敌人——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罢?”刘玄淮补充。
沈辜低头,柿子躺在她大腿上酣睡,她就捋着柿子柔软的耳朵,“我们真正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山下的阒兵,咫尺之遥,触手可及。还有一个......远在千里外的京城,明堂高坐,禽服紫袍,执掌生死,口蜜腹剑。”
“朝政诡谲,高高大堂上的辉煌烛光中,又是多少张丑恶狰狞的面孔——抚安,你早知道官场变成这样了是吗?”
刘玄淮露出美梦破碎后的虚妄表情,他是抱着兼济天下的君子梦走进仕途的,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在那样黑暗的不靠结党营私就活不下去的朝堂里,他的达则兼济天下不过是纸上的笔墨,重得没有二两。
沈辜知道很多,从她只言片语里就可探出她深不见底的城府,可这种城府又远非李持慎谋权的心机,抚安是纯粹的小将军,她的一切目的在于保护,保护百姓和国土。
可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凶狠的面目下有的多是上位者的保护之心,其本身另外起草了份目的,这目的是什么,除了她自个儿没人能知晓。
“必要的时候,我会是那个殉难者......可他们本不该是。”沈辜望向远处情状各异的兵们,刘玄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带他们去殉,他们心甘情愿死得无悔——你不带,有人会真把他们当陪葬品。”
沈辜阖眼,喃喃,“是啊,陪葬品......谁乐意被人扔掉当陪葬品呢?”
作者有话说:
兵燹(xian,第三声):战祸意。
第60章 中计
◎进城◎
四日等来了一场不大的雨, 也让沈辜成功把五十人里的四十六个送进了珦城。
为何不是整整齐齐五十条汉子......那四人倒在今晨的雨中——箭雨和天雨一起下的时候,他们避无可避。
沈辜看着他们穿上打劫来的黑甲,而后记下暗语,便紧张但异常顺利地进了珦城。
原本拥挤的草丛忽然空出很大的地方, 沈辜转头看着目不转睛紧盯山下的程戈, 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走吧, 回去准备我们的事情了。”
经过商讨, 负责带领一百五十人向城东城西发起佯攻的将领定下了程戈。
无论是从对剑山地势的熟知程度, 还是隐蔽身形的道行,程戈无疑是立锋军中的佼佼者, 更何况他也有作战经验。
而城南自然是沈辜亲自负责,只要攻进城南, 便能让阒搠的城防破开大口,以供庚兵携风雨侵袭而进。
又过了三日,沈辜把早已摸透的地形教给立锋军, 让他们跟着她再去踩实每一根草每一寸土, 在此要求上她从不嬉笑对之, 但凡有人态度松懈半点,她动辄就是拳打脚踢。
大战在即,严苛待兵。
雨停了两天,珦城中的阒兵们时常会派遣两三支似斥候也似前锋的小队出城下山, 据程戈说,这些阒兵一般去思归县袭扰路间巡卫的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