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32)
“那就说说你摸到的脚后跟是什么样的。”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左纵头犹疑道:“是......要强攻东西城防,然后吸引阒贼大部分攻击,我们再上城南?”
沈辜闷声笑了,她是个彻头彻尾对兵法狂热的将军,手指一戳,戳着城南,另外的一只手大力拍着左纵头的后背,酣畅淋漓地布置下她的战场:“这儿,城南。我们确实要上,不过城东城西不是强攻,而是——佯攻。”
“佯攻?”
“对,佯攻。”她摸摸左纵头灰扑扑的脸颊,道:“你小子还有点本事嘛,看出来去攻东西是吸引阒贼主要攻力的,你不错,真不错。”
她转而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扒着地图说:“整个计划便是如此,我们择定东西南三个方向进攻,东西供遣一百五十人进行佯攻,吸引成千上万的阒贼们的主力。而后一百人与我一起攻上城南,来个声东击西,一举攻破这个暂时的防守薄弱点,进城后我们直奔将帅营帐,擒贼先擒王,把他们的王阒搠给捉住,之后便一切好商量了。”
程戈问道:“那不是我们还有五十人左右的兵力吗,他们呢,他们做什么去?”
沈辜神秘地微笑起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诡计。”
“这五十人,我会教你们学些阒话,然后在几日内把你们都送进珦城,充当各个方向的守卫点内应。待发兵之际,你们将是我等插在阒贼防卫铁墙中的一根楔子。只要用木尖戳进去,一撬,即可化铁墙于溃散。”
言至于此,沈辜的战术诡道已讲得七七八八了。
她方收起声,便显出四周很静,静到能从众多人的呼吸声里辨别出柿子的鼻息,几乎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筋脉里燃烧汹涌的鲜血。
人的本能告诉他们无论是佯攻强攻还是充当内应,他们打到最后可能还是全军覆没,不过比起被射死在城墙外的未近寸土的无妄牺牲,他们至少能这诡计里博得一线生机,进城,那死得其所,死得畅快。
不等沈辜的规劝,阵地哄得一下闹将起来,三百号人开始自动分配任务,你跑得快,那便去城南吧,进攻的时候跑进敌人堆里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隐蔽好,便去城东吧,一百五十人要打出压过成百上千的敌军的气势那可不容易,讲究灵活机动和会来事的。
我识字,学点阒话不在话下,便算我一个进龙潭虎穴里潜伏吧,去做铁墙的楔子等友军来撬。
军营生活数日,人和人之间是没有任何距离可讲的,彼此同吃同住,相互之间纤毫毕现,你眯眼神思都会有人猜出你想的是老娘还是老爹。
所以让士卒们自己抉择自己的任务,是合理且应当的。
到了这种时候,已没有贪生怕死之说,每个人都是同命的,那个死字对孤军们而言,不过早晚的问题。
沈辜望着最终分好的三堆士卒,绷着脸,抱拳庄严地向这些同袍们行礼:“立锋军的好弟兄们,我沈辜敬重诸位,敬大家没有选择后退而是与某一同以面迎击敌人强拳。
此仗凶险异常,注定有很多人回不了家,但我们这时候打仗为的是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免遭兵燹之苦,也为在此苦寒之地,给朝廷里尸位素餐的官老爷们看看咱行伍英雄们,如何直起大庚人的傲骨——我们是大庚的脊梁,我们兵锋所至,所向披靡!”
和常年马上奔袭的阒兵们不同,大庚的士卒们大多是从农民变做兵卒的,而这群曾在土地上播种除草的农民如今放下锄头拿起大刀长矛,就算已在军帐里训练过无数个晨昏,骨子里却依旧深埋着庄稼人的坚忍卓绝。
他们忍受着连日来的风吹雨打、住得简陋、吃得粗糙,紧张艰苦而任劳任怨,他们始终有个愿望:打赢仗,回老家再种地。
大庚的百姓对脚下的泥地抱有难以割舍的依赖和怜惜,他们侍奉土地如同养育孩子,现在珦城丢了,也就是说大庚百姓们被强盗夺去了一个孩子。
就算不是珦城人,来自五湖四海的三百士卒也在同情中愤怒,而这种愤怒足以激励三百人变得大胆无畏,为消灭强盗而甘愿赴死。
沈辜做了长久的一个揖,她最终直起腰,下达极其重要的命令:“此外,我们要选大雨天进攻,要狂风松懈阒兵的戒备,暴雨削弱他们的防御。”
雨大湿箭羽,那么阒人的箭矢射程便可缩短许多。
再者而言,汹涌的雨幕大大遮蔽守卫们的观察力,庚兵即可趁乱进攻,以少击众,便要求兵少之方出击迅猛快捷不容敌人反应。
庚、阒两国是老对手了,双方付出的代价一直很高,打起仗往往很猛烈很凶狠,无论是休战还是求和,在此时都无异于天方夜谭,二者早已没有宽恕或妥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