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13)
“小将军,放心吧。我们如今也不是没您就不会走路的逃兵了。”
沈辜报以胸膛一擂:“好校尉,假以时日,定成大才。”
“戈不求大才,平安回到老家就好。”
两人做了揖,即各做各的去了。
沈辜背着珦城方向下山,到了山底,她屈指抵唇吹了声响哨。
“窣窣——”
窸窸哗哗撞开草叶之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匹骏马出现在山脚。
“呀,还真成野马啦。”
沈辜见到它,抱着马脖子亲热地蹭动,“野马野马,吃饱了没有,今儿帮帮忙,带我去思归吧。”
她不会取什么好听的名字,从见到并互相承认的那日伊始,沈辜便开始叫它野马。
不用人饲养照看,野马自会觅食,实话讲,它在剑山比在马厩里活得自在。
但只要沈辜一吹哨子,野马又会风驰电掣地出现。
——她的第二位不会讲话的好兄弟。
“好,走吧野马!”
沈辜翻身跃上马背,野马身上没有马鞍,是以她需极低的伏势才可稳住身形,双手环紧马脖,小腿轻轻踢了下野马腹部,“我趴好啦,野马。”
风声呼啸,马蹄纷乱,万般景色从身边一纵即逝,尚没有算好过了几刻几时,再睁眼,已然能看见思归县厉兵秣马的景象了。
“何人纵马——”
沈辜一记凌厉的眼神甩过去,正想强迫她停马盘问的小兵霎时间呆在原处不再动作。
副将不是在剑山吗?何以此刻回来了?!
此事还未禀告宗将军!
小兵不敢怠慢,回神之后马上就跟在沈辜马屁股后飞奔。
“乖野马,你去找那些马兄弟叙叙旧吃草去。我待会儿还需要你。”
抚着马背,沈辜像叮嘱自家弟弟妹妹般温和,野马在她面前是和顺的,闻言果真调转马头前往马厩。
“沈副将......您......”
小兵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正为其来时的气势汹汹所慑的模样。
沈辜没为难他,背着身道:“我自有要紧的军情与宗端将军相商,此间无你等的事,守在门口便可。”
“是,是。”
挡掉一切好奇的目光,沈辜转过脸,把欲走未走的小兵卒们吓得直出冷汗。
沈副将这是什么脸色,阴沉沉的,如同刚下战场,厮杀将毕一般。
众人再看,沈辜脸颊脖颈处犹然残存淡淡的血迹,她是从不顾及外在样貌的,自然也没理会这幅血迹斑斑的尊荣在一干将士心里留下了多么震撼害怕的形象。
方走到主将帐前,门口守卫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让她进去。
沈辜低头进入,未及抬首即道:“宗端,你可知——”
汹汹询问被面前人的面孔所截断,沈辜哑然,半晌吐出三个字:“......迟先生。”
迟恕庸身着圆领灰衫,负手而立,眉目清俊而淡然。
立在宽肩高壮的宗端身侧,他简直似一株风中挺立的修竹。
濯人眼目的贵气。
迟恕庸伸出只瘦骨嶙峋的手——他清减更甚从前——朝沈辜招了招,薄唇微开,像在学堂里讲学般威严而持重:“抚安,因何还作痴傻状?”
沈辜怔忡地望着这个水墨画里走出的先生,僵着步子,抿唇没说话。
宗端含着笑意的问打破师生二人的僵持:“抚安?我竟不知道我的沈副将还有一小字?”
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半刻钟后,三人围坐喝茶。
“故而您回京后,又来了北疆?”
沈辜摇头,面露不赞同之意:“迟先生,您可知北疆如今危机重重?寻常人稍不小心便会命丧黄泉的。”
他从来不是文弱书生,可看着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和真正的险境又是两码事。
望着迟恕庸听见她的话仍旧平静喝茶,沈辜便无奈,“先生,您若是恼我不告而别,自是可以等抚安的尸身回京,您爱踹就踹爱打就打,只管泄气。可您老犯不着千里迢迢来北疆送死啊?这可是战场!阒贼杀人不眨眼的!”
不管她苦口婆心还是威逼利诱,迟恕庸他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喝他碧螺春的漠然样,沈辜终于是气急,一把夺下他嘴边的茶,猛地灌进自个儿嘴里。
挥开宗端好心送来擦水渍的帕子,她支起上身,拍着桌子大呼:“先生!”
“抚安,稍安勿躁。”
迟恕庸掏出袖中白帕,抬手拭干沈辜嘴边的茶渍,做完这件体贴和蔼的关心事,他方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我来北疆单为找你?”
先生狭长黑沉的目光附着在她眼中,沈辜沉默地坐回去,低眸摇了摇头。
滑天下之大稽。
除非迟恕庸是猪油蒙了心,否则论其与她不相上下的冷硬心性,他怕是宁愿在京城里和宵小玩阴谋阳谋,也不会来北疆找她这背信弃义之徒的。